第80章 要開什麼葯?
祝清失憶了。
以前祝箏隻在話本子上看過這種癥狀,受了重傷的人,忽然忘記了某一段時間的記憶。
祝清現在就是如此,並非全然不記得了,譬如記得自己姓甚名誰,何處長大,但日子瑣碎,也說不清從哪裡不記得的,總之祝箏想問的那段日子是徹底說不上來了。
祝箏心裡又懸起來,面上卻先安慰了迷茫的祝清,隻教她回到祝府後她如何應付祖母。祝清學的仔細,問什麼都對答如流,總算先把祖母打發了過去。
隔了一日,方惜辰又來了。
他見祝箏在府上鬆了一口氣,又聽祝老夫人說原來她是被太傅大人叫走接她的三姐去了,連聲說了好幾句,「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太傅大人會出現在水雲樓,怪不得太傅大人說要尋人卻一直盯著阿箏,原來尋得就是阿箏姑娘。
方惜辰其實很符合祝老夫人的擇婿條件,府門高,官爵好,家世能叫祝府借一份力又不至於吞了祝府,性子又叫人看得透,說白了就是人傻的恰到好處。
他來得勤,最高興的當然是祝老夫人,連忙安排了個風月的景色,把祝箏和他一道塞進了風雨亭中培養感情。
方惜辰屁股還沒坐熱,就先喋喋把方才那一番「怪不得」的感悟說給祝箏聽了,祝箏卻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方惜辰看出她的跑神,問道,「你想什麼呢阿箏?」
祝箏瞧了一眼方惜辰。
方惜辰正在吃桌上的葡萄,滿嘴塞得鼓鼓囊囊。
祝箏又瞧了他一眼,眼裡忽然閃過點光,捂著嘴猛地咳嗽了起來。
方惜辰連忙問,「你怎麼了?」
「病了。」祝箏立刻道。
方惜辰:「啊?那要不進…….」
不等方惜辰說出個子醜寅卯,祝箏接著道,「你能帶我出府找個大夫嗎?」
方惜辰愣了愣,「為什麼要出去找大夫?」
祝箏沒多解釋,「因為我想出去。」
雖然接近於說了句廢話,但方惜辰嚼著葡萄略微思考了一刻,抑揚頓挫地「噢」了一聲。
「我懂了我懂了,我瞧著你那個祖母說話的樣子,恐怕比十個方守謙加起來還要迂腐嚴格。上次我就看出來了,你年紀小,無非是想出去玩一玩嘛。放心,我也經常這樣幹,人的天性不可拘束,我替你打掩護好了!」
祝箏沒想到他居然也察言觀色地理解了她的難處,著實被方惜辰這番慷慨激昂的話打動了不少,真情實感道,「方侍郎,認識你真是太好了。」
方惜辰深表同感道,「我也覺得太好了!要不是認識阿箏,我現在肯定已經被我大哥提溜著在另一家府上提親了,哪還能這麼瀟灑地在這吃葡萄。」
祝箏被他逗笑,動容道,「謝謝你,方侍……」
方惜辰:「誒?說了別這麼叫,又忘了?」
祝箏連忙改口,「謝謝你,小方公子。」
方惜辰雖然本意是讓她叫表字,但這個小方公子聽著也不錯,好像還更順耳些。
祝箏接著道,「出府後,無論看見聽見什麼,小方公子都不要多問,你幫了我這個忙,以後也可以找我幫一個不問『為什麼』的忙,好不好?」
方惜辰消化了一會兒,眼睛一轉道,「好啊!我還真有個這樣的忙要你幫呢!」
「好,那就成交。」祝箏毫不猶豫地同意,起身道,「現在就出發,待會兒你去對祖母說要帶我出去踏青,帶著嬤嬤不太方便,不如叫祝三姑娘一起陪著。」
方惜辰笑呵呵答應了。
這個小方公子雖然看著不甚靠譜,但辦事效率意外很高。不出一刻,就帶著祝清和祝箏出現在了盛京城裡最好的東覃醫館裡頭,且貼心地找了個女大夫,又貼心地迴避了。
一頭鶴髮的女大夫一邊給祝清把脈,一邊向祝箏確認道,「方才你說是記不清楚東西?」
「隻有一段不記得。」祝箏來之前已經查過了醫書,「大夫,我看書上說,若是受過傷,腦袋裡存了淤皿便會導緻這樣,勞煩您千萬看仔細些。」
大夫聽完,皺著眉頭搖頭道,「不是外傷,用藥過量。」
祝箏心裡一沉,「什麼葯?」
大夫沒答,看向祝清,指著祝箏問道,「她是你什麼人?」
祝清笑了笑,「是我妹妹,一母同胞的妹妹。」
大夫露出個放心的神色,才又看向祝箏,說了葯的名字,「含宿子。」
祝箏從來沒聽過,「這味葯是幹什麼的?」
大夫解釋道,「益皿填髓,補精滋陰。」
話落,祝箏和祝清面面相覷,大夫看出這兩個姑娘年歲尚小,索性更直白道,「助孕。」
祝清愣了,祝箏傻了。
不等兩個人有什麼反應,大夫接著說,「不過以後千萬不能再喝了。」
頓了頓,向祝清道,「你已有兩月身孕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地,祝箏臉色刷白,如遭五雷轟頂。
見多識廣的大夫見她這樣反應,神情平淡,問了一句,「要開什麼葯?落胎的還是保胎的?」
祝清亦愣了許久,倒是比祝箏先冷靜下來,垂著眉目道,「勞煩開副保胎的方子吧。」
直到大夫寫好方子,包好四副葯,祝箏都沒回過神來,仍獃獃坐在診桌前面如死灰。
醫館裡人來人往,祝箏隻覺得自己像坐在一處詭異怪誕的夢境裡,身旁嘈雜的人聲都像細細碎碎的鬼言鬼語。
這個毫無預兆的消息徹底把祝箏打懵了,懵到不知如何反應。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祝清拎著藥包站起了身,摸了摸祝箏的頭,「箏兒,我們該走了。」
祝箏終於回過神來,像行屍走肉一樣起身,望著祝清平靜過頭的臉,張了張口,一番番欲言又止。
「箏兒,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祝清神情很靜,甚至看不出什麼意外或起伏,像一個空蕩蕩的瓷瓶,柔聲道,「對不起,現在我隻能回你一句不記得。」
祝箏滿口苦澀,眼眶都是酸的,見祝清這種反應,最起碼沒有排斥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她更是心如亂麻,不想在這個時候追究太多傷了阿姐,隻能強撐著笑了笑。
「阿姐為何要說對不起,我隻是想問一問,待會兒要不要去買幾件小娃娃的衣裳……」
方惜辰瞧見祝家的一雙姊妹出來時臉色各異,祝箏扶著祝清先回了馬車上,自己站在馬車邊上出神。
方惜辰小聲問了祝箏一句,「進去時還好好的,出來為什麼這副模樣?大夫說什麼了?」
祝箏沒回,像個霜打茄子般地委頓不堪,方惜辰拍了拍腦袋道,「瞧我忘了,我這個忙不能問為什麼。」
祝箏擡眼看了他一眼,勉強笑了笑,無論如何,方惜辰都是幫了忙,她不能對人家冷臉相向。
隻會看最簡單臉色的方惜辰見祝箏笑,隻以為她好了,立刻問道,「阿箏,現在可以幫我的忙了嗎?」
祝箏默了默,她沒想到方惜辰要幫忙都不隔夜的,雖然這會兒沒什麼樂於助人的力氣,但出於守諾的誠義,還是點了頭。
「上次太傅大人說記得你,對不對?」方惜辰神秘兮兮地問,「這次你們又一起去接了三姑娘,理應更熟了些吧?」
祝箏莫名緊張了一瞬,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葯,「……怎麼了?」
方惜辰嘆了嘆氣,「前兒個我從水雲樓回去後,正巧趕上大哥休沐,便興沖沖地告訴他說太傅大人請我喝了茶,結果我那木頭瓜腦的大哥根本不信我,說我莫不是在說夢話,真真是氣死我了!」
方惜辰掏出一把空白的紙扇,「所以阿箏能不能幫我個忙,請大人幫我題個扇面,什麼字都成。」
接著,又一本正經地補了一句,「對了,不要問為什麼!」
祝箏沒想到是這麼個忙。
何況她還用問為什麼嗎?他不是已經把原因全說出來了嗎……
祝箏頗有些哭笑不得,但仍應了一聲「好」,伸手接下了扇子。
事已至此,眼下唯一的線索隻在太傅大人那兒,她不能坐以待斃。
這幾日,一定要想辦法同容衍見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