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安逢雪?
離開祝府的第一晚,祝箏睡得格外安生,恨不得把這幾個月來欠的覺一口氣全補回來。
睡到將醒未醒之時,卻猛然睜開了眼,生怕自己又做了個逃出祝府的美夢。
映入眼簾的是個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床榻,祝箏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東摸西摸確認自己醒著,心裡頭才算安定下來。
她不記得昨晚是怎麼回到卧房的,無意瞧見枕邊上擱著一枚螭龍白玉環,拿在手裡端看了兩眼,好像有幾分眼熟。
祝箏拿著玉環下床出門,想去問問流風,是不是大人回來過?
暮春將盡,聽簫苑的清晨很是幽靜,滿苑翠色慾流,淡青色的晨霧縈繞在繁茂的綠蔭之中,間或能聞幾聲清越的鳥鳴。
外廊下,流風背身站著,似乎正在和別人說話。
身影比流風矮一個頭,看上去像是個姑娘。
祝箏近前幾步,身影錯開,她看清時心神一震,這個姑娘她竟然見過。
「安……安逢雪?」
久遠到模糊的記憶湧上來,算來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青柑樹下那個接住她的小姑娘,仍然是個頭小小的,梳著一條烏黑的長辮子,看起來竟一點變化也沒有。
安逢雪瞧見祝箏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四姑娘。」
祝箏半是驚喜半是疑惑,「你怎麼會在這兒?」
安逢雪回道,「當值。」
這下全是疑惑了,祝箏滿肚子疑惑,卻被流風搶先問了一句,「你怎麼認識四姑娘?四姑娘怎麼也認識你?」
流風邊問邊自然地把手搭在安逢雪肩上,被她一手肘頂到了一邊去。
祝箏瞧見兩人熟稔的模樣,猶豫問道,「你是太傅大人的人?」
安逢雪坦然點頭,「是。」
祝箏一愣,滿腦子問號,又聽安逢雪淡道,「萍水巷出公務偶遇,今又在聽簫苑重逢,想來逢雪和姑娘有緣。」
「你說話幹嘛突然文鄒鄒的?」流風忽然大笑了兩聲,「好陌生啊雪妹妹。」
安逢雪臉色一黑,斜瞥了流風一眼,「閉嘴,我比你大一歲。」
流風繼續嬉皮笑臉道,「你肯定謊報了,你怎麼可能十七啊,況且你比我來的晚一年,晚了就隻能當妹妹。」
「你十七了?」祝箏震驚了一瞬,意識到自己語氣冒犯,又道,「抱歉。」
安逢雪不以為意,主動解釋,「小時候被餵了傷根骨的葯,這輩子長不高了。」
祝箏震驚了,「太傅大人喂的?」
流風也震驚了,「當然不是!」
他見祝箏這樣誤會連忙解釋,「和大人沒關係!雪妹妹是從人牙子手裡買下來的,剛進府的時候瘦的像個沒毛的貓似的,我都不知道她是個姑娘還是個小子。」
安逢雪看了他一眼,眼底沒什麼情緒。
祝箏想起流風說起的身世,很快反應過來,「逢雪是大人救下的第二個麼?」
安逢雪搖頭,「不是。」
「第二個是探雨。」流風接嘴道,「雪妹妹是第三個,後面是……」
安逢雪:「石拂霜。」
「對對,阿霜,老五大名叫……」
「沉霧。」
「對對對,阿五是阿霧,老六是什麼雷……」
「孟聽雷。」
祝箏聽這一串陌生的名字也聽懵了,話癆的流風還要接著繼續道,「還有……」
「好了。」安逢雪面無表情地打斷了他,「啰裡吧嗦。」
流風撓撓頭,「好吧,反正是阿雨阿霧阿雷,當然,還有外冷內熱的雪妹妹!」
流風說著又去摸安逢雪的腦袋,外冷內熱的安逢雪嘆了嘆氣,卻也並沒有拂開。
祝箏覺出這對冤家的好笑,順口問道,「名字都是你們大人取的嗎?」
「是啊,大人起的名字風雅,我讀書太少,記不牢靠,隻記得都是按遇到那天的天氣取得。」流風點頭道,「個別身上有文書,記了姓氏,大部分都沒有……不過我家大人說,姓氏沒什麼用,不要就不要了。」
「說來也怪,風雨雪霜霧雷,沒什麼大晴天,大約命格是孤兒的人,一生下來,就遇到的是壞天氣吧。」
祝箏聽的幾乎呆住了,一時心中五味雜陳,萬千感慨中隻能蒼白地說一句,「遇到大人之前,你們都吃了不少苦吧……」
流風深表同意,「那可不是嘛,何止是苦,大多都背著皿海深仇,那叫一個身世凄慘,路邊的貓狗聽了都得嘆兩口氣,所以個個都像狼崽子一樣憋著一股氣,學什麼都有一股子狠勁兒。」
安逢雪淡著眉眼,臉色看不出難不難過的情緒,隻接了一句,「也有貪吃好睡,學術不精的笨蛋,被大人留在身邊作隨侍了。」
流風呵呵笑著點頭,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不對勁,先是「啊?」了一聲,難以置通道,「大人親口同你這樣說的嗎?」
安逢雪瞥了他一眼,「還用大人說嗎?」
*
祝箏得了閑,先去後院看了姐姐一趟,莊子上找的大娘叫滿姑,性子爽朗麻利,講好些莊子上的趣事,把祝清逗得很是開心。
祝箏待了小半天,確認祝清適應的不錯後,才偷偷又回到前邊。
苑子裡四處無人,隔很遠便能聽見流風和安逢雪在湖邊打水漂的動靜,兩人還在不停鬥嘴。
流風憑藉話多略顯優勢,但常被安逢雪一句話回擊,占不了上風。安逢雪雖慣會一針見皿,但常因為流風聽不懂而白白錯失,所以也占不了上風。
祝箏聽了一會兒,忍不住也加入了打水漂的隊伍,三個人站在湖邊挑石頭,比誰扔的水花大,很快笑作一團。
正鬧的開心時,好不容易搬起一塊巨石的流風忽然把石頭一扔,叫了一句,「大人!」
祝箏回頭,瞧見容衍負手在湖邊垂花廊下站著,微風吹動著銀紫色的長衫,肩上落滿了淺白色的花瓣。
三個人頓時一併斂了笑臉。
「大人,您什麼時候來的呀?」流風趕緊往前迎。
容衍淡聲道,「你們繼續。」
這還怎麼繼續,祝箏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虛的要命,方才玩上了癮,搬著一塊腦袋大的石頭,瀟灑一扔的矯健身姿不知道被太傅大人看到了多少。
容衍見三人面面相覷,心領神會地錯開目光,徑直轉了身準備離開。
「大人……」祝箏連忙扔掉手裡的幾塊碎石頭,「你……你用過膳了嗎?」
容衍腳步頓住,回身看祝箏,靜了靜道,「沒有。」
祝箏叫住容衍的時候什麼也沒想,最起碼沒想過吃飯的時候剩幾個人。
垂花廊涼亭下清風徐徐,湖面的波光映在亭中,晃動出魚鱗雀羽般的片片亮光。
菜色仍備的都是些利於補養的,祝箏心裡記掛著待會兒要陪姐姐用午膳,隻敢吃飽一半肚子。
兩人相坐無言,似乎隻是為了吃飯而吃飯,沉默到飯快結束,祝箏終於忍不住找了個話頭,「大人是剛下朝嗎?」
「嗯。」
「今天朝中有什麼新鮮事嗎?」
「沒有。」
他的語氣算不上冷淡,可這些個答案真是不冷不熱的典範。
祝箏暗自嘆了嘆氣,想著自己真是多餘找話題時,忽然聽容衍問了一句,「昨晚睡的好嗎?」
祝箏一愣,想起早上發現的螭龍玉環,下意識往容衍的腰間看了一眼。
原本應掛著環佩的地方隻剩個蒼色的瓔珞結,她懵了懵,口中先答了一句,「挺好的……」
想接著問容衍時,卻聽他繼續道,「每日巳時下朝,午時前過來,五日一休沐,初一十五不用上朝。」
祝箏看向容衍,不解道,「大人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容衍目光向下,不著痕迹地掠過了她遮掩著的肚子,接著又瞥開,落在不遠處的湖面上。
「讓你知道,我什麼時候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