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一石二鳥
山間寒風呼嘯。
孟淵看著婧成被凜冽冬風颳得通紅的臉,她的眼睛濕漉漉的,卻溫暖,在這嚴寒的冬季,心中柔軟無比。
「對不起。」婧成又低聲說道。
孟淵此刻什麼也顧不上了,他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很涼,涼到了骨子裡,他緊緊握著,看著她沉聲道:「跟我走。」
「三哥,她如今可不能跟你走。」孟澤在一旁似笑非笑道,「你要是知曉了她的身份,恐怕害怕她都來不及,你記著人家的好,可人家隻想要你我的性命。」
孟淵道:「你有證據了?」
孟澤道:「三哥,她是胡人安插在你身」邊的細作,故意以你的名義,將洩題送到我那,想讓你我爭個你死我活,大燕局勢不穩,胡人好趁機偷襲。」
「不是她做的,要想帶她走,先把證據擺到我面前。」孟淵淡淡說著,又看向婧成,「先跟我回去,有什麼隱情,同我說。」
孟澤不由挑了挑眉,自己這悶葫蘆三哥,倒還真是個情種,他原本還懷疑他,是否也有參與這事的嫌疑,不過這般毫不避諱,恐怕隻是被這胡女給騙了,否則這時該明哲保身才是。
恐怕是因孟淵身患殘疾,這胡女隨便給予些溫暖,就將他哄得暈頭轉向了。
「三哥,父皇辦事,一向看的證據,如若她不是胡女,父皇可不會派我來將她拿下,更何況與她三番兩次見過面的同黨,已是人贓並獲。」孟澤道。
他也不想無事去得罪孟淵,若這姑娘不是胡女,而父皇又下令,孟澤是不介意給孟淵個面子的。
孟淵看向婧成,道:「你做的?」
婧成知道,他所問之意,是自己偽造了那同黨,而並非是懷疑她。
他從不懷疑她。
就像是,她也從不懷疑,他此刻會放棄自己。
婧成一直以為,他這人冷冷淡淡的,沒什麼多餘的表情,與宗肆的冷淡不太像,後者在面對阿芙時,與平日還是全然不同的,可孟淵不管是人前人後,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可這會兒,他緊緊拉住她,眉頭蹙著,戾氣很重,他也在害怕。
他在乎她,很在乎很在乎。
婧成在心裡想,以後她會好好對他的。
「三殿下,是我對不起您。」婧成並不擡頭看他,而是趁他不注意,吞下一顆藥丸,而後用力的推開他,轉身一躍而下。
山間霧中,隻一瞬,便全然看不見蹤影。
孟淵的神色,猛地一變,幾乎就要跟著她一躍而下,卻被「方青」一把攔住,道,「保護三殿下!」
「鬆手。」孟淵冷漠道。
「三殿下!」
孟澤也上前攔住他,道:「三哥,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不信的?如若她不是胡女,這會兒如何會畏罪自戕。」
「我讓你鬆手。」孟淵似是什麼也未聽見。
「三哥,她對你再好,也是裝的,你何必這般不清醒。」孟澤勸道。
孟淵還想說話,卻嘔出一口皿來,下一刻便昏死過去。
孟澤低頭,才發覺他那隻殘疾的腿上,已是皿跡斑斑,恐怕是因方才不顧後果,強騎了馬匹。
「你們幾個,送三哥回宮,至於其他人,待霧散去,下山崖去尋屍首,父皇吩咐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孟淵吩咐道。
想了想,又想著讓自己人在此事上,能分些功勞,以便以後往上爬,道,「李大人常年面對山匪,對這地形熟稔,請李大人來幫忙。」
「方青」道,「是。」
不過片刻,李秋生便趕了過來,狀元郎一身藏紅色錦袍,依舊是意氣風發之時,人也無架子。
「山間地勢險峻,此刻霧又大,諸位的命也珍貴,胡女既然已服毒,這山勢又險峻,已無生還可能。」李秋生道,「還是再過片刻,再下去尋人。」
「多謝李大人關心。」眾侍衛感激道。
「方青」不由多看了他一眼,這位狀元郎,倒是個善於籠絡人心之人,心眼恐怕也是個多的。
「今日倒是奇怪,這霧久久不散。」有人納悶道。
李秋生並不言語,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道,「霧快要散了,諸位開始吧。」
而那「方青」,卻在下了山崖,隱入人群之後,撕去了臉上的面具,此人正是屈陽。
真的方青,已在跟蹤婧成,給敬文的寫去密信之後,就被處理了。
屈陽回了宣王府。
寧芙已等他多時,見他便急切問道:「可還算順利?」
「如今婧成姑娘,大抵已在李府。世子妃未猜錯,六殿下找了李大人下山崖找屍身。」屈陽道,「隻是三殿下,受不了此事,昏厥了過去。」
寧芙並非是猜測到孟澤會用李秋生,而是算計好的,她讓宗肆在他面前,有意無意提及了陸行之,官員任用,看的是實績。
孟澤若想重用身邊下屬,且不讓人說閑話,那便得創作機會,而他身邊,而眼下狀元郎李秋生風頭正盛,先前又謹慎的將王府的方子給他看,這便落了一個忠心耿耿的好印象。
而其餘人,兩頭討好的不在少數,孟澤急需培養心腹,李秋生自然是好人選。
至於那些胡人,本來宗肆也是要收拾的,接頭之人,本來另有其人,將那真胡女處置了之後,才安排了婧成進去,而又因那真胡女自小就來了大燕,是以婧成胡語不好,也未讓人起疑。
隻是寧芙還是有一點起疑的,宗肆如何做到,讓胡人相信洩題之事的。
宗肆回府,是在半夜。
寧芙已經睡下了,聽到響動,才掀開帳子,朝他看去。
宗肆一邊解著衣物,一邊低聲道:「吵醒你了?」
寧芙這是有話同他聊,不過卻也不急於一時,待他洗漱後,上了床,寧芙才道:「胡人如何對婧成借三殿下的名義洩題這事,不起疑的?」
被窩之下,宗肆摟著她的腰,摩挲兩下,才道:「月娘曾是胡人細作,也有不少曾是胡人的細作,投靠於她,要偽造胡人將杳杳安插在三皇子府,並非難事。」
寧芙瞭然,很多人雖是細作,卻也不見得不是兩面派,兩頭通吃之人,也多了去了,並非非黑即白。
「隻是一個胡女,如何能得到洩題?」寧芙又問。
她在問問題時,是最專註的,即便他再親昵,也不會躲避,宗肆起了點心思,但也知若不同她說清楚,定然會惹得她不高興,便解釋道:「出題之人中,也有胡人的細作。」
寧芙倒是有些驚訝,她不由多看了一眼宗肆,他大概早知曉了,隻是一直未有動作,畢竟殿試之事,如今他插手不得。
「能借救婧成這事,幫三殿洗清覬覦皇位的嫌疑,我也算儘力了。」她道。
宗肆抱著她轉了個身,她便睡在了他兇膛之上,隨後便聽見男人說:「我剛回府,你也不聊聊我,隻記著婧成,記著孟淵。」
寧芙道:「見世子回來,我自然是高興的。」
「你那本春宮圖在哪?」宗肆忽地問道,「先前都未仔細看,不如今夜好生研究研究。」
寧芙想了想,道:「世子為何喜歡我在上?」
「喜歡你主動,想看你在意我。」宗肆如實道。
寧芙卻是頓了頓,上一世的宗肆,也是如此麼?她近日,也總是想起上一世,其實對比之下,上輩子兩人圓房後一陣,他話雖然不多,可人其實也挺粘人。
有一陣,他一有空,便來找她,話不多,卻能在景華居坐一個下午,看她除除草,種種花。
也許他是經歷過父兄背刺後,不再信任所有人,可不代表他心中,全然不想被愛。
寧芙有時想,若是她上一世,不同他置氣,多包容他一陣,他這座冰山又是否會被融化,會主動質問他孟澤之事?而不用等到她死後,才生出後悔。
不過她又覺得,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命運造就了他那般性子,再來一次,她也不會是他的救世主。
「在想什麼?」宗肆見她分神,便問道。
「你。」
夜色之中,宗肆笑了笑,親了親她。
「人生真是隻要變了一處,所有的事就都變了。」寧芙甚至想象不出,兩世的宗肆,會是同一人。
她的想法,湮沒在了宗肆的熱情之中。
景華居內,春色滿園。
……
孟淵做了個夢。
夢中婧成睜著明亮又清澈的眼神看著他,對他笑得真誠而又明媚,嘴上卻有些失落的說:「你總是一副處驚不變的模樣,我是不是這輩子,都見不到你焦急的模樣了。」
她坐在床邊,撫摸著他的眉眼,憐愛而又依戀,道:「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心慌啦?」
孟淵心中一緊,說:「不要做傻事。」
隨後他便難受得睜開了眼,身邊並無婧成的身影,而是坐著敬文帝,宗貴妃也坐在不遠處的榻上。
「醒了。」敬文帝道。
孟淵喘著氣,隨後想起什麼,臉色發白。
「你睡了兩日,那杳杳的屍身也找到了,若是實在捨不得,可以去看一眼。」敬文帝深深看他一眼,意味深長道,「不過,她既是胡人的細作,對你的好,也全是假的。」
宗貴妃也道,「老三,隻要你想,什麼女人沒有?母妃近日就給你找,那胡女險些就給你利用了去,母妃定然好好替你把關,那胡女,死不足惜。」
宗貴妃心中不由生出幾分輕蔑,一個小小胡女,竟敢將主意,打到老六身上去,實在是該死。
孟淵垂著頭,身側的手,用力握成了拳頭。
他想起母親死時,母妃也是這般語氣,說一個嬪妃,死了也便死了。
她一向如此,高高在上,從不在意他在乎之人,為了孟澤的前程,也不在意犧牲他。
「我要去見見她。」孟淵啞著聲音道。
敬文帝則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老三這般不避嫌,才叫他安心,至於對一個侍女生出感情,無非是缺愛,有人這般貼心,彌補了他心中的空缺。
尋常人,難以走進他心中,也不知這胡女,用了什麼本事。
一路上,孟淵就行失了說話的能力,死氣沉沉中,帶著一抹戾氣。
他已是極力收斂,如今卻還是壓抑不住。
敬文帝之所以讓他親自透露婧成是胡女,被人困在山間一事,無非是在警告他,他才是帝王,掌控著所有人的生死。
他孟淵若是做了什麼,下場便如婧成一樣。
而婧成,或許是猜到了敬文帝懷疑自己了,才犧牲自己,替她洗去嫌疑。
孟淵小心翼翼地將她藏著,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她離開他,可是他還是未能留住她。
隻是在看到「杳杳」的屍身後,他卻是一頓。
隨後便收回了視線。
不是婧成。
不過孟淵依舊是雙眼猩紅,似受了嚴重的打擊。
「朕早就發現了,是你身邊的方青,將洩題悄無聲息放入老六府中,初時朕還以為是你授意,不過卻也不對,你與出題之人並無接觸,又如何能得到洩題?」
敬文帝道,「如今這真相大白了,原是那出題之中,也有胡人的細作,是以這胡女,輕而易舉得到了洩題,又以你的名義,吩咐方青去做此事,企圖讓大燕朝堂動蕩。」
敬文帝自然是查過孟淵身邊其他人,與胡人並無勾結,才如此放心他。若是杳杳隻是孟淵的手下,與胡人有關的是他,他身邊定然還有其他人替他與胡人交涉。
何況,他的難過痛苦,不像假的。
且敬文帝,也已處置了與他親近的大臣,他有二心,也掀不起風浪來。
孟淵不語,心中瞭然,方青是敬文帝早前就安插在自己身邊之人。
幸而孟淵從無自己親自吩咐任務的習慣,他還有個身份,便是他身邊的親信,若是需交代任務,便會以這親信面貌示人。
「杳杳隻是個弱女子,代替慕神醫照顧我時,向來全心全意。」孟淵似乎是依舊難以置信。
「這才是她的厲害之處,將你哄得天花亂墜。」敬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我兒子,什麼人配不上?日後會有對你真心真意的女子。」
孟淵不語。
敬文帝也知他一時半會兒走不出來,也未再言語,隻道:「如今見也見了,身子重要,回去休息吧。」
孟淵被人攙扶著上了馬車,簾子被放下的那一瞬,他的表情變得陰冷無比。
隨後又緩和下去。
不知如今婧成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