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哭聲細碎，隱忍，讓人聽了心都跟著碎了。

　　恩寧一把推開院門衝進去。

　　小豆豆縮在一個陰暗逼仄的角落裡，蜷著小小的身體，頭抵在膝蓋上，任由柳條一下一下抽打在他骨瘦的脊背上。

　　他明明痛得渾身顫抖，卻不敢發出太大的哭聲。

　　他才四歲啊！

　　正是感受到一點疼痛，便會放聲大哭的年紀。

　　這是從小挨過多少打？

　　他該有多恐懼害怕，連哭聲都不敢太大聲。

　　恩寧撲上去，一把將羅醫生推開，擋在小豆豆面前。

　　「你在幹什麼！」

　　羅醫生正在氣頭上，見有人阻攔，舉起手裡的柳條就要抽打恩寧。

　　楚黎川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握住羅醫生的手腕，將羅醫生狠狠甩開。

　　羅醫生撞到身後的磚牆上，肩膀生痛，這才看清楚來人居然是恩寧和楚黎川。

　　她驚恐地尖叫一聲，「你們是什麼人？你們給我出去！」

　　她瘋了一樣衝上來，不住推搡楚黎川和恩寧。

　　「出去出去！我家的事不需要外人管，都給我滾出去，這裡是我家！」

　　羅醫生過激的反應，無不說明她在心虛。

　　恩寧蹲在地上，護住蜷縮成一團的豆豆。

　　「別怕別怕別怕……」恩寧聲音哽咽，很想告訴豆豆，她是媽媽。

　　是他的親生媽媽。

　　可這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一個字。

　　她有什麼資格，讓豆豆現在認她這個，連他存在都不知的媽媽？

　　她隻能緊緊抱住不住發顫的豆豆，嗚咽著重複著「別怕」。

　　豆豆緩緩擡起掛滿淚痕的小臉，由於太過瘦弱，一雙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顯得格外大，裡面噙滿淚水，懵懵懂懂的看著恩寧。

　　他雖然沒說話，但恩寧看出來，他在問她是誰？

　　恩寧不知如何說，隻能更緊地抱住他，眼淚噼裡啪啦的往下掉。

　　「我是，我是，嗚嗚……」

　　「都給我滾出！！！」羅醫生嘶聲喊著，抓起院子裡的掃帚，朝著楚黎川打去。

　　從羅醫生此刻張牙舞爪的樣子，確實能看出來她不正常。

　　她曾經也算人生贏家。

　　有好的工作，大的房子，雖然結婚多年沒有孩子，但她老公很愛她。

　　一場意外，將她的生活從天堂拉入地獄，照顧癱瘓的老公多年，傾盡家財，工作也丟了，靠著乞討為生。

　　這樣的人生巨變，又有幾人承受得住，不被壓得崩潰呢？

　　豆豆急忙推了恩寧一把，細聲說，「阿姨你們快走吧！我媽媽生氣了！」

　　豆豆很害怕，眼裡寫滿恐懼。

　　不難看出，豆豆很怕羅醫生髮瘋。

　　恩寧心痛如絞。

　　豆豆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同時也很自責，為何沒有早點知道豆豆的存在？

　　哪怕第一次在地鐵站見到豆豆時，她跟得緊一些，再多尋找他幾天，也能讓豆豆早日脫離。

　　恩寧哭著檢查豆豆的身體，發現他細瘦的胳膊上，身體上，新舊傷痕交疊，甚至還有燙傷，眼淚如決堤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羅醫生已經被林放和周正制住，壓在院子裡破舊的桌子上。

　　羅醫生還在嘶聲喊著，嗓子都啞了，雙目赤紅。

　　「你們從我的家裡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

　　周圍已有鄰居過來看熱鬧。

　　對著院子裡的他們指指點點。

　　恩寧揉了揉豆豆的小腦袋。

　　豆豆的身上很臟，頭髮都打結了。

　　恩寧的心也跟著裂成了無數片。

　　「豆豆，對不起，對不起！」恩寧牽著豆豆的小手站起來，「我帶你離開這裡！我們回家。」

　　豆豆一臉疑惑，「為什麼？」

　　「因為……」

　　恩寧咬著唇瓣，淚眼朦朧。

　　因為心裡的愧疚，那句「我是媽媽」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楚黎川壓抑著心底燃燒的憤怒，目光疼惜又自責地看著豆豆，「我是你的爹地，這是你的媽媽。」

　　「我們才是你的親生父母！」

　　豆豆震驚了。

　　大眼睛瞪得溜圓。

　　他忽然推開恩寧，跑向羅醫生，推開林放和周正，護住羅醫生。

　　「你們不要欺負我媽媽！」

　　「豆豆！」恩寧想要將豆豆拉回來，豆豆卻已抱住羅醫生。

　　「這才是我的媽媽！」

　　恩寧心碎一地，「豆豆，我……我才是媽媽啊……」

　　羅醫生也沒想到，豆豆會護著自己，一把抱住豆豆，戒備又警惕地盯著恩寧和楚黎川。

　　「這是我的孩子！你們休想搶我的孩子！誰都不能搶走我的孩子！」

　　羅醫生此刻又像個老母雞一樣護著豆豆，目光猙獰地盯著恩寧。

　　彷彿有一種要和眾人同歸於盡的架勢。

　　房間裡傳來男人病弱的喊聲，「出什麼事了？豆豆，豆豆，又惹你媽媽生氣了？」

　　「豆豆快過來，到爸爸這裡來！爸爸護著你！」

　　豆豆猶豫地朝著裡面張望一眼，喊了一聲，「爸爸，豆豆沒事！媽媽好多了。」

　　裡面男人長嘆一聲，帶著哭腔，「都是我沒用，是我的錯……不要怪豆豆！你要發瘋就沖著我發瘋！」

　　「豆豆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

　　裡面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豆豆急忙推開羅醫生，跑回屋裡。

　　「爸爸！」

　　恩寧和楚黎川跟著進門。

　　看見一個面黃肌肉的男人從床上掉到地上，打翻了床頭堆積的瓶瓶罐罐。

　　豆豆正吃力扶著男人。

　　他還是一個孩子，長得又瘦又小，怎麼可能扶起一個癱瘓的男人。

　　楚黎川終究不忍心見自己的兒子受苦，親自俯身扶起男人，放在床上。

　　男人正是羅醫生的老公魏軍。

　　他不知道恩寧，也不知道恩寧就是豆豆的生母。

　　他隻知道，當年老婆從醫院抱回來一個孩子，說是女大學生的棄嬰。

　　他們夫妻多年沒有生育，見孩子長得漂亮便收養了。

　　可當魏軍看到楚黎川那張臉，頓時一切都明白了。

　　「你你，你是……」

　　魏軍看向一旁的豆豆。

　　一大一小兩張酷似的臉，什麼都不用說，一切都明白了。

　　豆豆卻是一臉懵。

　　他還太小，不懂到底怎麼回事？

　　魏軍將豆豆拉到面前，雙目通紅，哽咽說，「豆豆，其實你不是爸爸的親生孩子，你是爸爸和媽媽收養的孩子！」

　　「這兩位……」

　　魏軍看向恩寧和楚黎川，「應該就是你的親生父母了！」

　　豆豆瞪著大眼睛，疑惑看著恩寧，又看向楚黎川。

　　恩寧和楚黎川都希望豆豆能認他們，可豆豆站在那裡，始終一動未動。

　　他又看向門口的羅醫生，詢問的眼神，帶著無助。

　　羅醫生沒有回答他，而是一屁股癱在門口，瞬間淚如雨下。

　　恩寧試探地向著豆豆靠近，柔聲說，「豆豆，我是媽媽，我們今天來，是想帶你回家的！」

　　「你可以和媽媽一起回家嗎？」

　　豆豆看著恩寧，唇角動了動，回頭看向癱在床上的魏軍，忽然撲向魏軍，喊了一聲。

　　「我不要！這裡才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