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禮姍姍來遲。

　　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穩沉內斂，臂彎裡躺著一束白色的菊花。

　　他身居高位，向來不苟言笑，渾身氣勢壓人。

　　卿景福看到他來，噤了聲。

　　可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周朝禮來了，他也不意外，卿景福眸色深深，眼神似有若無的看向卿意，隨即嗤笑了一聲。

　　他眼神不緊不慢的看向卿意：「我沒來太晚吧？」

　　他聲音溫和了許多，好似他們夫妻情深。

　　隻有在奶奶面前，他才會這樣演戲。

　　卿意錯愕的看著他，沒有料到他會過來。

　　剛剛她打電話時，他還跟阮寧棠待在一塊兒。

　　吱吱看見爸爸來了，很高興。

　　她上前去喊他：「爸爸。」

　　「嗯，乖。」他摸了摸吱吱的腦袋。

　　吱吱心底裡清楚，隻有在外婆家面前，爸爸才是她爸爸，她喊的時候，爸爸總是會應她的。

　　在外人面前，爸爸隻能是叔叔。

　　卿意看著女兒想親近爸爸，她深呼一口氣，隻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兒。

　　吱吱缺少父愛，親近他，無可厚非，但總被冷漠對待，她看不下去，隻覺得兇腔堵著一層棉花似的。

　　可她始終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周老太太這時走上前，一通責備：「忙什麼？這麼晚才過來，儀式都要開始了。」

　　老太太作勢打了他一下：「快給你舅舅和媽去賠禮道歉。」

　　周朝禮眼神淡淡的掃過了卿意。

　　他先去給外婆上了三炷香，把菊花放下，才不緊不慢的跟舅舅和李婉慧打了招呼。

　　死者為大，這些禮數，周朝禮做的周全。

　　「你請回吧。」卿意看著卿景福，背脊挺得筆直，眼神涼涼的。

　　卿景福冷呵了聲，自覺無趣，在這裡待下去，也毫無意義。

　　本身他就說過來露個臉就行了。

　　他離開後。

　　「喃喃今天沒有過來？」李林成開口問周朝禮。

　　男人淡淡的回應：「喃喃生病了，不方便過來，在家讓保姆照顧著。」

　　李成林點了點頭，小孩兒生病，是不宜走動，該養著，喃喃從小身子弱些，他是清楚的。

　　「那人到齊了，就開始吧。」

　　祭拜儀式從開始到結束，也就十幾分鐘。

　　而這期間，在沒人注意他們的場合下，周朝禮眼神也從未在卿意身上過，一如既往的冷淡，像是陌生人。

　　卿意心底裡清楚。

　　他是聽奶奶的話過來的，怕奶奶氣著，並不是為她和外婆來。

　　結束以後，一行人要去掃墓。

　　老太太身子骨經不起這個折騰，就不去了。

　　周朝禮邁步到旁邊接了一通電話，卿意遠遠的看著，他眉眼明顯溫和了許多。

　　不用想，就知道這通電話是誰打來的。

　　傅晚站在卿意旁邊，瞪著遠處的周朝禮：「人模狗樣的東西，你怎麼忍得下去？乾脆現在撕破臉！」

　　她都快忍不下去了！

　　卿意收回視線，淡淡的道：「今天是外婆的三周年忌日，我不想鬧得太難看，何況我們的關係早就這樣，強求無用。」

　　「我們要離婚的事兒，過後我會找機會跟舅舅和奶奶說。」

　　傅晚咬牙切齒，拳頭攥得緊緊的。

　　周朝禮接完電話，闊步朝著這邊過來了。

　　他淡淡的開口，嗓音沉斂：「一會兒我還有事兒，墓地我就不去了。」

　　「我安排了車接送你們。」

　　周朝禮為人處世圓滑，沉穩內斂，什麼事兒都安排的妥帖。

　　這樣細緻的男人，對於卿意來說，若不是有意忽視，又怎麼會對她一無所知？

　　他隻是不願意花心思在她身上罷了。

　　他的態度端的端正，沒人會挑他的錯處不讓他走。

　　李成林和李婉慧也不好說什麼，最不高興他提早離場，但好歹祭拜儀式來了。

　　隻能由他去。

　　老太太卻看了他一眼：「什麼事兒那麼著急忙慌？晚上的家宴得回來吃。」

　　他斂眉看了看時間：「嗯，到時候看。」

　　離開時。

　　周朝禮特地偏頭看了一眼卿意：「照顧好自己和吱吱，我走了。」

　　在老太太面前。

　　他永遠表現得天衣無縫。

　　卿意隻覺得諷刺。

　　自己丈夫虛情假意的關心，都還得分時候才能得到。

　　-

　　今日天氣陰雨綿綿。

　　墓園。

　　李家人都到場掃墓，到外婆墓碑前跪拜祭奠。

　　看著外婆的墓碑，卿意眼眶有些發紅，以往那些點點滴滴彷彿還在昨日。

　　結束後，李成林身子越發軟得沉重，臉色發白。

　　李婉慧堪堪扶住他：「我送你回醫院。」

　　「舅舅……」卿意擰眉看著他，滿眼擔憂。

　　「別擔心。」李成林看她：「暫時死不了。」

　　「扶我去車上坐會兒就好。」

　　卿意跟著去車上看舅舅的情況。

　　他堅持要走完今日全流程。

　　「你們不必勸我，我今後的日子怕是都得待在醫院了，像今日這樣家人都到齊的場面更不會再有了，恐怕得等我死的那一天，你們才能再到的這麼齊的再聚一聚了。」

　　李婉慧紅了眼：「胡說什麼啊你！」

　　卿意兇腔一陣憋悶，心底緊緊的揪著疼。

　　她紅著眼從車上下來整理了自己的情緒。

　　傅晚蹲在旁邊帶著吱吱，刷了刷朋友圈。

　　刷到了阮寧棠一小時前發的朋友圈：【有家人陪著掃墓是一件幸事。】

　　配圖是男人站在樹蔭下長身玉立的背影。

　　傅晚一眼就認出來這身衣服，可不就是今天周朝禮穿的嗎？

　　「靠！時間管理大師啊他？」

　　卿意剛過來找她，就聽傅晚罵罵咧咧的。

　　她問：「怎麼了？」

　　傅晚擰眉，直接把手機收了起來：「沒事兒。」

　　她心底裡清楚卿意為周朝禮付出了幾年的青春，又為他生兒育女，甚至為了他放棄了自己熱愛的事業。

　　對周朝禮愛的有多深如今就有多苦，其中的酸楚，隻有卿意自己知道。

　　這種時候，傅晚不想給她添堵了。

　　這個令人堵心的朋友圈不給她看也罷，她看了都要氣死了，如果卿意看了，心裡邊兒怕是會更難受。

　　卿意點點頭：「我去買點水給舅舅。」

　　隻是從小超市出來往地面停車場方向

　　卿意迎面就看見了所謂『有事』提前離開的周朝禮。

　　旁邊阮寧棠還挽著他的臂彎，天空中下著小雨，兩人撐著同一把傘。

　　她譏諷的冷笑了聲。

　　當做沒看見他們，架不住阮寧棠要與她打招呼：「好巧呀嫂子。」

　　卿意眼神都沒給她一個。

　　周朝禮看了卿意一眼，涼淡又陌生。

　　「你今天在墓園做什麼？」阮寧棠笑吟吟的：「我外婆的墳前些年埋得不好，今日讓朝禮陪著我去掃掃墓了，我還想著把外婆的墳遷來這兒呢，環境挺好的。」

　　卿意原本不打算理會，可在聽到這句話時，臉色霎時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