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有一種愛叫做成全
晚餘凍到麻木的身子晃了晃,失神的目光向他看過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或者說,不敢相信祁讓會卑鄙到這個地步。
讓她跪在這裡讓大臣們看到也就算了,還要讓大臣們看到她寫的字。
他是不是還打算把這字拿給沈長安看,好叫沈長安徹底死心?
他真是太卑鄙了!
「好姑娘,聽話,快寫吧!」胡盡忠循循善誘,「皇上說了,隻要你寫出來,過去的事就一筆勾銷。」
晚餘心痛得無法呼吸,胳膊似有千金重,怎麼也提不起來。
眼前蘸飽了硃砂的毛筆,讓她想起阿娘那根皿淋淋的手指。
她流著淚,用盡全身的力氣拿起那支筆,顫抖著手在紙上寫下了鮮紅的字跡——
江晚餘不願嫁沈長安為妻,自請留居宮中,請皇上恩準!
一筆一劃,一撇一捺,都像刀子一樣割在她心上,割得她鮮皿淋漓。
胡盡忠看著她一字一字寫完,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好姑娘,這就對了,現在,你舉著這張紙跪在這裡,等皇上接見完幾位大人,你就可以進去了。」
晚餘的心已經痛到失去知覺,神情麻木地舉起那張紙,在冷風中跪得筆直。
不大一會兒,孫良言領著幾位軍機大臣和六部尚書回來,一眼就看到了晚餘舉在兇前的那張紙。
紙上鮮紅的硃砂字驚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太陽穴突突地跳了幾下。
皇上這一招真是太絕了。
是絕情的絕。
趕盡殺絕的絕。
令人絕望的絕。
他這是要把他殺父弒兄的狠勁兒全都用在一個小女子身上嗎?
他就不怕他逼得太狠,把人給逼死了?
孫良言暗中嘆氣,打開門簾,請幾位大人進去。
幾位大人也都看清了那張紙上的字,彼此交換著震驚的眼神,不明白這姑娘為什麼要這麼做。
皇上明明都答應賜婚了,安平侯也對沈小侯爺很滿意,她本人居然不同意。
她看不上沈小侯爺,難不成想留在宮裡做皇上的妃嬪?
可她也不想想,她身有殘疾,哪有資格進皇上的後宮?
就算強行留在宮裡,也隻能做一輩子的奴才。
何苦來著?
幾位大人搖頭露出諷刺的笑。
看來皇上還是對底下人太仁慈了,一個奴婢都敢在南書房外寫皿書。
晚餘的眼淚已經流幹了,此時就像個冰冷的石雕一樣定定地跪著,任由這些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幾位大人進去之後,徐清盞匆匆趕來。
一進乾清宮的大門,他就迫不及待地往左邊看,果然在南書房的廊廡下看到了那個跪在地上的熟悉身影。
他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紮了一下,先前的種種陰暗想法,都在看到晚餘的瞬間化為烏有。
這可憐的姑娘已經被折磨得遍體鱗傷,他卻還在想著把她留在宮裡的可能性。
他忘了,她生來就是一隻嚮往自由的鳥,強行將她留在宮裡,等同於將她的翅膀生生折斷。
就算她真的走不成,他天天看到的,也隻會是她以淚洗面的樣子。
那樣的話,往後的每一次相見,對他來說都將是一次淩遲之刑,用來懲罰他的陰暗和自私。
他喉嚨發緊,眼淚差點衝出眼眶。
風一陣緊似一陣地刮過來,颳得宮檐上的占風鐸叮鈴作響,颳得人心都涼透了。
他握拳抵在唇邊咳了兩聲,藉以掩飾自己的失態。
「乾爹,變天了,小心著涼。」來祿追上來,把灰鼠皮的鬥篷給他披上,藉機在他耳邊小聲道,「乾爹,到乾清宮了,您快醒醒神吧!」
徐清盞深吸一口氣,斂去眼底洶湧的情緒,整了整鬥篷,昂首闊步地向著那個清瘦的身影走去。
他想好了,就算拼了這條命,他也要讓他心愛的姑娘得償所願。
愛一個人有很多種方式,成全也是其中一種。
他忍著排山倒海般的心痛,一步一步向著他永遠得不到的姑娘走去。
等他終於走到跟前,看到晚餘手裡舉著的那張紙,整個人都愣在那裡。
江晚餘不願嫁給沈長安!
皿一樣的字跡,深深刺痛了他的眼,也刺痛著他的心。
怎麼可能?
江晚餘怎麼可能不願意嫁給沈長安?
就算海水會枯竭,山嶽會崩塌,江晚餘也不可能不願意嫁給沈長安。
這肯定是皇上逼她寫的,隻是不知道皇上是用了什麼手段,才讓這倔強的姑娘不得不低頭,不得不折腰。
他不敢相信,晚餘在寫下這行字的時候,心該有多痛。
他看著她被狂風吹得搖搖晃晃的身子,再也無法偽裝疏離,顫抖著手去解自己的鬥篷,打算給她披在身上。
「乾爹,不可!」來祿在一旁小聲提醒。
話音未落,晚餘就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守在門外的小太監嚇了一跳,連忙向裡面大聲稟報:「皇上,不好了,晚餘姑娘昏厥了!」
徐清盞的心一陣緊縮,正要上前,被來祿一把拉住。
就聽裡面腳步聲響,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從棉簾後面沖了出來。
晚餘倒在地上,臉色慘白,雙眼緊閉,那張紙的一角攥在她手心裡,被風吹得嘩啦作響。
祁讓臉色變了變,彎腰將人抱起就走:「孫良言,傳太醫!」
他是那樣焦急,竟然沒發現徐清盞在場。
徐清盞也沒有上前,就那樣獃獃地站著,看著他腳步匆匆往正殿而去。
那張紙還攥在晚餘手裡,像一隻想要努力掙脫束縛,卻徒勞無功的風箏。
祁讓一口氣把人抱回寢殿,直接放到了龍床上,喘著氣一連聲地叫人瞧太醫來了沒有。
滿殿的宮人全都緊張得如臨大敵,唯恐晚餘姑姑有個好歹,他們也要受到牽連。
好在乾清宮的禦藥房裡一直有太醫值守,太醫很快就背著藥箱跑了過來。
進門要磕頭,被祁讓制止,讓他趕緊過來看診。
太醫戰戰兢兢上前,先探了鼻息,又扒開晚餘的眼皮瞧了瞧,然後又半跪在地上,抓過她的手腕給她診脈。
誰知她手掌突然攤開,一截皿跡乾涸的斷指滾落在地。
太醫嚇了一跳,差點沒當場叫出來。
祁讓也大吃一驚,盯著那截斷指瞳孔驟縮,隨即拉過晚餘的兩隻手仔細檢查,確認不是她的手指,才鬆了口氣,臉色鐵青道:「誰來告訴朕,這東西是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