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你想不想去見沈長安
胡盡忠從地上爬起來,走上前,畢恭畢敬地把銀子呈上。
祁讓接過來,拿在手上看了幾眼,漫不經心道:「說明什麼,朕怎麼看不出來?」
胡盡忠嘿嘿一笑,又擺出他情場高手的架勢,搖頭晃腦道:
「所謂愛屋及烏,恨屋也及烏,奴才是皇上跟前的一條狗,江美人以前怨恨皇上,自然連奴才這條狗一併厭惡。
而今她非但不厭惡奴才,還打賞了奴才,這不是說明她已經從恨屋及烏變成愛屋及烏了嗎?」
祁讓冷笑一聲,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你想多了,她那脾氣,比驢還犟三分,真這麼容易轉變就不是她了。」
「皇上此言差矣!」胡盡忠抱拳道,「皇上龍章鳳姿,英武不凡,手握萬裡河山,天下哪有女子不為您傾心的?
江美人再怎麼犟,總歸是個女人。
常言說得好,惡鬼怕鍾馗,烈女怕纏郎,皇上九五至尊都為她這樣了,她再如何貞烈,也不可能不動心的,嘴上不肯承認,也隻是一時抹不開面子罷了。」
祁讓幽深的眸底亮起兩點星光,隨即又熄滅。
「不可能,她心裡從頭到尾隻有沈長安。」
胡盡忠又嘿嘿笑了兩聲:「從頭奴才相信,到尾奴才卻是不信的,江美人滿打滿算也才二十一歲,哪裡就到尾了?」
祁讓的手緊了緊,將那錠銀子握在手心,面色沉沉看不出情緒。
胡盡忠見他沒打斷,知道他在聽,趕緊接著往下說:「皇上想想看,江美人進宮的時候才剛及笄,十五歲的年紀,當真懂得什麼男女情愛嗎?
所謂海誓山盟,不過是小女孩虛無縹緲的幻想罷了。
加上她進宮後一直沒見過沈長安,去年好不容易見了兩回,也沒能說上幾句話,自然心懷執念。
可他們都五年沒見了,那些年少的情誼,當真一點沒改變嗎?
以奴才看,或許早已改變,隻是雙方都沒有機會發現而已。」
祁讓沉默地坐著,雖然還是不開口,神情卻悄然發生了變化。
胡盡忠又道:「奴才說句僭越的話,皇上就是太緊張了,當真放開了讓她去和沈長安相處,兩人又有什麼共同話題呢?
難道整日談論打仗的事嗎?
俗話說,堵不如疏,疏不如引,那些背著父母和人私奔的,都是因為父母管束太嚴,真不管她讓她嫁過去,說不準哪天自個就後悔了。」
後悔?
她會後悔嗎?
祁讓心想,他好像從來沒有在那女人身上看到過後悔這種情緒。
那女人,好像從來都不會後悔。
他突然很想看看,她後悔的時候是什麼模樣?
胡盡忠口若懸河地說了半天,見祁讓始終一言不發,隻一味地攥著那錠銀子,彷彿那錠銀子是什麼定情信物。
他很想提醒一句,那錠銀子是紫蘇給的,全程沒經江美人的手,皇上大可不必當寶貝似的攥著。
想歸想,說卻是不敢說的,他有點猜不透祁讓此刻在想什麼,便試探著叫了一聲:「皇上?」
祁讓回過神,擡眼看他,像是有什麼話要問他,卻又張不開嘴。
胡盡忠像個人販子似的循循善誘:「皇上想問奴才什麼,隻要是奴才知道的,必定知無不言。」
祁讓遲疑了一下才道:「你覺得,怎樣才算是對一個女人好?」
胡盡忠一拍大腿,三角眼亮起來:「皇上算是問對人了,奴才可太知道了,您聽奴才給您好好說道說道……」
他在裡面說得天花亂墜,口若懸河,孫良言在外面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嘬著牙花子酸得直打戰。
這狗東西得虧挨了一刀,否則就他這德性,不知道要禍禍多少大姑娘小媳婦。
皇上三宮六院都沒他懂得多,還要他一個太監教這種事。
絕了!
日頭漸漸西沉,暮色籠罩紫禁城,各宮各殿的燈火次第亮起。
後宮妃嬪得知皇上讓江晚餘搬去了永壽宮,難免又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伸長脖子等著看皇上今晚會不會翻她的牌子。
說起來,自打皇上迷上她之後,翻牌子的規矩早已形同虛設。
唯一一次翻了康嬪的牌子卻沒留宿,那筆賬至今還欠著呢!
望眼欲穿地等了許久,直到天黑透了,前面才傳來消息,說皇上誰的牌子也沒翻,因著明日要出城迎接沈小侯爺,今晚要早些休息。
這樣倒還好。
眾人心想,皇上雖然沒翻自己的牌子,但也沒翻江晚餘的牌子。
要麼雨露均沾,要麼誰都不沾,也好過隻沾那一個人。
帶著這點子自欺欺人的安慰,大家各自睡去。
在她們都進入夢鄉的時候,祁讓一個人輕裝簡行地出現在了永壽宮。
晚餘裝病睡了兩天,這會子一點都不困,坐在燈下和紫蘇說話。
紫蘇不知道說了什麼,逗得她咯咯笑了兩聲。
祁讓負手站在窗下,聽到她的笑聲,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一個婢女就能把她逗笑,他卻不能。
難道他在她眼裡,連個婢女都比不過嗎?
她為什麼就不能對他笑一笑呢?
廊下跪著幾個值夜的宮女太監,祁讓不許他們出聲,他們趴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擡。
祁讓又站了一會兒,才邁步走進去。
軟底鍛面的鞋子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直到他伸手挑開綉簾,帶起的風使得燈火搖曳,才驚動了說話的兩個人。
晚餘臉上的笑容尚未收起,擡頭就看到祁讓高大的身形出現在燈光裡。
祁讓沒穿龍袍,隻簡單穿著一襲天青色雲紋直裰,衣料卻是上等的流雲錦,行走時如流雲拂過碧空。
烏黑的長發隻用一根青玉簪鬆鬆挽就,剩下的散落在身前身後,襯得膚色冷白如瓷,五官俊逸出塵。
紫蘇連忙跪下行禮:「奴婢不知皇上駕臨,未曾迎接,請皇上恕罪。」
「出去吧!」祁讓擺手,不動聲色地看著晚餘臉上那抹殘存的笑容。
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可惜從不在他面前笑。
晚餘怔怔一刻,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祁讓走過去阻止了她:「別費事了,老實坐著吧!」
晚餘掀被子的動作頓住,仰頭看他:「皇上這麼晚過來所為何事?」
「沒事,朕就是來看看,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地方怕不怕?」
祁讓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看她,心裡巴望著她能說一聲怕,這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留下來陪她。
晚餘搖搖頭:「多謝皇上關心,嬪妾不怕,紫蘇她們都在呢!」
祁讓眸光暗了暗,不免有些失望。
胡盡忠不是說女孩子都膽小嗎?
怎麼偏她這麼膽大?
也是,她都敢用簪子捅死賴三春,還有什麼好怕的?
他想了想,又問:「你這麼晚還沒睡,是不是認床?」
「不是。」晚餘否認,「嬪妾就是不困,困了自然就睡了。」
「……」祁讓背在身後的手攥了攥,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想,胡盡忠的法子也不見得好,如果用他的法子,此刻人早就在他懷裡了,根本不需要乾巴巴的沒話找話。
晚餘覺得今晚的他怪怪的,生怕他這是又要發瘋的前兆,小心翼翼道:「皇上還有別的事嗎,嬪妾這會子有點困了。」
這明顯趕人的語氣,祁讓忍不住又想發作。
他做了個深呼吸,走到床前,俯下身,幽深鳳眸鎖住她平靜的眼波:「朕明日要出城去迎沈長安,你想不想和朕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