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誰是更好的人?
侍衛領命而去,承乾宮的大門再度關起。
晚餘被紫蘇扶著走回院子,看到那條用來接梨子的被單還放在地上,上面七七八八散落了一堆梨子。
隻是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再也沒有了方才的興緻。
小文子竟還騎在樹杈上,撓著頭問她:「娘娘,還摘嗎?」
「摘,你們繼續摘。」晚餘說,「這事和你們沒關係,你們也管不了,該幹什麼幹什麼,不要為自己管不了的事煩心。」
「是。」小文子應了一聲,叫大家趕緊把被單扯起來。
「你注意安全,我進去歇會兒,記得挑幾個大的留給徐掌印。」晚餘又囑咐了一句,便扶著紫蘇的手回了內室。
紫蘇扶她在床上坐下,溫聲道:「娘娘不要為那些流言蜚語傷神,皇上和掌印會處理好的。」
「我不是為那個傷神,而是為這個。」晚餘的手輕輕覆在肚子上,眼中閃過一絲茫然,「紫蘇,怎麼辦?我好像越來越在意他了。」
紫蘇跟了晚餘這麼久,從來沒在她臉上看到這樣的迷茫。
這種感覺,就像一個人站在大霧瀰漫的荒野,面對著一個三岔路口,不知該往哪條路上走,連個問路的人都找不到。
紫蘇感到深深的愧疚,因為她幫不了她,除了勸她走一步看一步,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女人對男人,和母親對孩子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娘娘可以不愛皇上,甚至可以恨皇上一輩子。
但孩子不一樣,孩子從米粒大小的一點,在母親的肚子裡一天天長大,一天天發生著奇妙的變化,便是鐵石心腸,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何況娘娘又不是真正的鐵石心腸。
她對一個不甚相幹的李美人尚且憐惜,更不要說與自己皿脈相連的孩子。
她隻是不肯承認,或者說不敢承認罷了。
可是怎麼辦呢?
她不喜歡皇上,也不喜歡紫禁城。
她註定是要走的。
到時候,就算她真的狠下心離開,那也必將是一場剜骨割肉般的離別。
自己這個旁觀者,隻要想到那情形都會揪心不已,何況娘娘自個?
紫蘇嘆口氣,幾乎要忍不住眼淚:「娘娘別想這麼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們連明天是天晴還是下雨都不知道,何必想那麼長遠的事。」
「可我不能不想。」晚餘也跟著嘆氣,嘴上說著絕情的話,手卻在腹部無意識地輕輕撫摸,「我實在不願留在這裡,也不想被一個孩子絆住腳,我若真的走不成,我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
「娘娘快別這麼說。」紫蘇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人的心思是世上最難捉摸的東西,什麼樣的境地做什麼樣的決定,都是視情況而定的,哪怕過後會後悔,會覺得不值,但對於當時來說,就是最好的選擇。」
晚餘輕扯唇角,拍了拍她的手:「算了,不難為你了,我自己的心,隻能由我自己來守,別人誰也幫不了我。」
紫蘇點點頭,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逗她:「娘娘的心志已經是奴婢平生僅見,皇上那樣天神般的人物都不能讓您動搖,您還擔心什麼?」
晚餘忍不住笑起來:「你覺得他好,許是因為你沒遇見過更好的人。」
更好的人是誰?
沈小侯爺嗎?
紫蘇正要問出口,有個聲音突然替她問了出來:「誰是更好的人?」
紫蘇嚇了一跳,一回頭,就看到祁讓不知何時站在門口。
「皇,皇上……」紫蘇兩腿一軟就要下跪。
「出去。」祁讓冷冷吐出兩個字。
紫蘇心驚膽戰地看了晚餘一眼。
晚餘受到的驚嚇不比她少,還是強自鎮定地擺了擺手:「去吧!」
紫蘇顫聲應是,告退出去。
從祁讓身邊經過時,她都能感覺到祁讓周身散發出來的殺氣。
她後悔不已。
早知道就不逗娘娘說那些話了,被皇上聽了去,不定要怎樣磋磨娘娘呢!
這可如何是好?
晚餘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看著祁讓高大的身影一步步向她逼近,緊張得忘了起身行禮。
祁讓走到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峻的眉眼凝著寒霜,兇前金線綉成的團龍張牙舞爪氣勢凜凜,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誰是更好的人?」祁讓又問了一遍,修長白皙的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冷沉鳳眸望進她湖水般的眸底。
因為驚慌,那兩汪湖水起了漣漪,怯怯地映出他明黃的身影。
「是沈長安嗎?」祁讓微微彎下腰,視線落在她微張的櫻唇上,「沈長安怎麼個好法,你告訴朕,朕向他學習。」
晚餘心跳如擂鼓,睫毛顫顫如展翅欲飛的蝶,卻怎麼也飛不起來。
就像她落入祁讓掌心,怎麼也逃不掉一樣。
「臣妾不過隨口一說,皇上是世間最尊貴的男人,沒有人能與您比肩。」
「少跟朕打馬虎眼,最尊貴和更好不是一碼事。」祁讓不上當,但也沒生氣,「三人行,必有我師,朕是誠心請教,你怕什麼?」
怕什麼?
晚餘心說,我還能怕什麼,自然是怕你發瘋。
她已經領教過他的變臉術,哪怕他裝得再冷靜,她也不會傻到真把沈長安的優點告訴他。
那樣的話,她和沈長安必定得死一個。
她望著他幽深沉靜的眸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皇上怎麼又瘦了?」
「……」祁讓愕然看著她,滿腔的醋意都因著這一句化成了心酸和委屈。
她還知道他瘦了?
真不容易。
他嗤笑一聲。
他日裡夜裡百轉千回的想她,苦於找不到借口來看她。
今天終於叫他逮著個機會,聽聞她被李美人騷擾,便急急趕了過來,誰知一進門就聽到她說什麼更好的人。
她是怕他發脾氣,才用一句「皇上怎麼又瘦了」來哄他吧?
由此可見,她是會哄人的,隻是不肯用在他身上罷了。
而他又是這樣的不值錢,就這麼一句話,心就軟了。
他恨這樣敷衍了事的她,也恨這樣不值錢的自己。
可是怎麼辦呢?
他咬了咬牙,雙手抓住她的雙肩,將她抓起來,蠻橫地摟進懷裡,下巴擱在她頭頂。
為了不讓她受流言紛擾,他在外面都快殺瘋了,她卻在這裡逍遙自在,連頭髮都懶得梳,隻顧著想別的更好的男人。
「你到底有沒有心?」
他壓著她的後背,將她的心貼在他心口,去感受她的心跳。
意外的,她的心居然跳得很快。
為什麼跳這麼快?
難道她也是想他的?
他的恨意消減了些,下巴在她頭頂蹭了蹭,很想問她一句「你想不想朕」。
他想,隻要她說一聲想,今天這賬就一筆勾銷了,什麼更好的男人他也不計較了。
可她萬一說不想呢?
那他豈非很下不來台?
他最終還是沒問出口,他怕問了之後,連這久違的擁抱都會被破壞掉。
隻是這擁抱之間隔了一個圓鼓鼓的肚子,再不能像從前那樣嚴絲合縫,再不能做那種想要把她揉進身體裡的動作。
這時,孩子突然又在晚餘肚子裡動起來,一下一下,隔著晚餘的肚子傳遞到祁讓的腹部。
祁讓整個人都僵住,一動不敢動,生怕把孩子嚇到似的。
「他是不是知道朕來了?」他小聲問道,像是在說悄悄話。
晚餘心情複雜,從他懷中撤離,努力扭轉話題:「皇上想多了,大約是這孩子聽人說他是災星,覺得委屈了吧!」
祁讓眸光一暗,神情嚴肅起來:「朕沒告訴你這件事,是不想讓你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你不要生朕的氣,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