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以前,不一樣
容衍很輕地「嗯」了一聲,手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
隔著被子視線不便,他的一雙手在被子下起伏著,難免磕磕碰碰,來來回回,在她柔軟的輪廓上摩挲著掠過,好不容易才找對了地方。
容衍扶正她的肩,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臂,微微用了力。
伴著祝箏一聲壓抑的痛呼,手臂複位。
接著他的手利落地抽走,分走了被子裡獨屬於她的滾燙。
一時間,房內隻有燭花輕爆的響聲,靜的落針可聞。
祝箏渾身如同燒熟的蝦,眼睛一時不知道應該看向哪兒,容衍坐在榻邊垂著眸,也沒說話。
就這樣古怪的沉默著,兩人閃躲的眼神一碰上,幾乎是同時彈開了。
「你,」容衍率先開了口,「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祝箏悶著聲,「……沒了。」
容衍:「嗯。」
祝箏偷瞄了他一眼,大人的兩隻耳尖紅透了,連同玉色的面龐上掛著一層薄紅。
原來比一個人臉紅更可怕的,是兩個人的臉都通紅。
沉默像塊大石頭壓在兩人肩頭,祝箏忍不住試探開口,「你怎麼……」
怎麼還不走……
她是走不了,但他可以走啊,趕緊走兩個人不都得救了嗎?何必在這面面相覷,全身的皿都要燒乾了。
容衍還是沒動,祝箏猛吸一口氣,把頭埋回被子裡,「我要睡了。」
「好……」他終於站起了身。
被子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是關門聲,祝箏悄悄探出腦袋,又聽見門被打開。
本該離開的容衍去而復返。
祝箏立馬又把頭縮回被子裡,連看也不敢看他。
「衣裳……」容衍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記得拿出來,不要裹著睡。」
祝箏不解,「什麼衣裳?」
容衍欲言又止,半晌,又轉身道,「算了。」
太傅大人的背影落在祝箏眼裡,隻著單薄的中衣,終於讓她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衣裳了。
錦被之下,絲質的外袍觸感軟滑,緊緊纏著她不著寸縷的身子,某人身上清梅氣息還殘留其上,團團籠罩著她,彷彿現在正赤條條地橫躺在他懷裡。
「……」
祝箏剛睜開的眼睛又緩緩合上了。
真的不如摔死算了。
*
接下來的幾天,氣氛變得十分不尋常。
起因是摔倒後傷口難免開裂,太傅大人便以此為由,在祝箏的床邊搭了個小榻,開啟了同吃同睡的日子。
不尋常的倒不是祝箏。
一開始她確實對那件極其丟臉的事彆扭了幾天,但臉皮於她一向不是頂重要的,所以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嚴格來說,她不過是一個剛能自理的病人,而太傅大人是她的大夫。那麼在大夫眼裡,看見光溜溜的一個人,本質上和看一條狗,一隻貓,一塊肉沒什麼區別。
不尋常的另有其人。
一向靜如凍湖,滴水不漏的太傅大人,近幾日簡直是性情大變。
先是被祝箏發現他總是頻頻走神,說話時眼睛雖然盯著她,腦袋卻好像根本沒聽進去她說了什麼。
後來便是屢屢失手,譬如燒菜忘了放鹽,譬如把葯熬幹,譬如自己的衣服都不記得穿了幾件。
莫不是撞了鬼了。
下午上藥的時候,祝箏終於忍不住發了問。
「大人,你為什麼怪怪的?」
容衍面色微僵,「哪裡怪?」
祝箏低頭看了一眼他包紮好的傷口,鬆鬆垮垮歪歪扭扭,跟以前的手法不可同日而語。
這還不怪?
祝箏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大人似乎退步了。」
容衍擡眼看向祝箏,默了半晌,也沒為自己分辯,「以前,不一樣。」
祝箏:「哪裡不一樣?」
「以前,」容衍喉下微滾,「我隻想著你快些好起來。」
祝箏訕訕,「……現在不想了?」
容衍皺眉,「不是這個意思……」
祝箏:「那是什麼意思?」
容衍保持著皺眉的神情,將目光停在她臉上,祝箏也皺著眉看回去,等著他接著說下去。
可他卻端起一旁的青瓷葯碗,突兀地換了話鋒,「葯快涼了。」
祝箏眯了眯眼睛,沒理會他湊近的葯勺,手扶著葯碗又試圖一飲而盡。
不知怎地,容衍卻沒有及時鬆開手。
祝箏沒搶過來葯碗,隻好拼了全力猛吸了一口。
葯汁嗆進喉嚨裡,她猛地咳了起來,沒來得及咽下去的湯藥順著下頜流了下來。
容衍掏出帕子,「這麼著急做什麼?」
不是說葯快涼了嗎…….
祝箏咳的肺腑震動,任他將她攬過去擦臉,整張臉幾乎都埋進了他的頸間。
咳了好大一會兒才終於緩過來,她試圖坐直身子,擡頭時一個沒留意,柔軟的唇角劃過了一塊稜角分明的凸起。
靠著的兇膛微微一僵,祝箏順勢後撤,還沒等看清自己不小心蹭到了什麼,容衍已經霍地站了起來。
葯碗扣翻在他身上,沒喝完的湯藥潑了一衣裳。
祝箏被嚇了一跳,「大人?」
容衍兇膛起伏,抓著絲帕的手緊握成拳。
「我再去熬一碗。」
他丟下一句話,便轉身大踏步地出了門,腳步雜亂地彷彿在被鬼追。
……真是越來越怪了。
祝箏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想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明白過來。
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
……呃,總之太傅大人也是人,伺候她這麼久,端的是衣不解帶,寸步不離,就算是神仙也熬不住,恐怕對她這個病秧子早就不耐煩了。
祝箏心裡悶悶的,這兩天得趕緊想個辦法讓大人高興高興,以免二人的醫患關係日漸惡化下去。
於是次日,在祝箏的精心試探之下,容衍答應了一起出去走走。
今日沒下雪,是個難得的晴天。
祝箏第一次有機會好好看清自己住在何處。
走出那間躺了許久的屋子,門外連著一條碎石小徑,延伸至庭內,布局方正井然,紅梅點綴交錯,微風吹過,簌簌銀雪飄落。
近處飛檐鉤角,曲徑通幽,遠處屋翎起伏,一眼看不到盡頭。
他們住的地方,似乎是一個不小的山莊。
祝箏在廊下站著東張西望,容衍正一樣一樣地檢查她的帽子手套有沒有帶嚴實。
她偷偷深吸一口氣,鼻息間都是他身上熟悉的冷梅香,和庭外的紅梅別無二緻。
「這裡是什麼地方?」祝箏好奇。
……是太傅大人的故鄉嗎?
並非無端猜想,隻因比起桎梏於朝堂之上,他似乎更適合出現在這裡,在這樣無邊無際的落雪天裡,吹一首悠揚的小曲兒。
「你覺得這兒如何?」容衍不答反問。
這問法真是相當籠統。
祝箏不知評價哪方面,含糊道,「風光無限好,比盛京的雪景壯美多了。」
容衍剛給祝箏的鬥篷系好帶子,雙手仍在她的領口上停著,遠遠看起來,就像捧著她的臉。
他微微傾身,與祝箏視線平齊,琥珀色的眸光柔和的出奇。
「那便留下來,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