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另一個拿著刀的人
秦沐指節敲了敲方向盤,「上周她弟弟在家裡養了隻薩摩耶,小狗還跑進她房間裡撒潑。」
儘管夢安然表現得很平靜,但秦沐看得出來她其實有發病的跡象,隻不過她憋著不發洩出來罷了。
對於自己的病,她一向藏得很好。
柯奈閉了閉眼,九歲時的創傷,二十年後依然能讓她失控。
又或者說,折磨了她二十年從未停止過。
紅綠燈前,秦沐朝副駕駛睨了一眼,「柯奈,別用你那些診療模版對付她。」
「放心。」
霓虹光影掠過車窗,柯奈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的舊疤。
「我很清楚,她討厭被當成病人。」
……
梨華苑。
瞥見車庫裡那輛銀色超跑,秦沐緩緩將邁巴赫倒入旁邊的車位,「她到了。」
車子停穩,柯奈挎起醫療包,推門下車。
別墅門口佇立著一道曼妙的身影,他扭頭看去,便對上了少女彎起如月牙的桃花眼。
「歡迎回來,柯醫生。」
柯奈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邁步朝她走去,「你的歡迎太虛偽了,更像不待見我。」
夢安然輕笑一聲,轉身帶柯奈進門,隨口問道:「這幾年如何了?好玩嗎?」
「戰區有什麼好玩的?解剖屍體算嗎?」柯奈在沙發坐下,將醫療包放在了桌上,望著在開放式廚房裡取玻璃杯的背影,反問道:「聽說你弟養了條狗?」
「嗯,三個月大的薩摩耶。」夢安然端著兩杯放了冰球的威士忌過來,遞給柯奈一杯。
她的手很穩,聲音也平淡,柯奈卻注意到她掌心的月牙印——那是被指甲掐出來的。
他接過威士忌,抿了一口,「需要幫忙嗎?」
「我能處理好。」她彎了彎唇,眼神清明而冷靜,「一直如此。」
「如果真的不需要幫忙,秦沐就不會讓我回來了。」柯奈將玻璃杯放在茶桌上,而後打開皮質醫療包,翻出一個文件袋遞過去,「給你的。」
秦沐拎著柯奈的登機箱進門,夢安然將另一杯威士忌遞給他後,才接過柯奈的文件袋。
「什麼東西?」她低頭解開繩子,狐疑地將裡面的資料抽出來。
柯奈扶了扶眼鏡,看上去格外專業,「這幾年治療創傷後應激障礙的案例,或許對你會有幫助。」
夢安然粗略掃了幾眼,哼笑一聲,又把資料塞迴文件袋裡,隨手放在料理台上。
拉開冰箱取了瓶氣泡水,擰開後喝了一口,才施施然道:「又不是什麼嚴重的病,何必大費周章?」
「你忍得很辛苦吧?」柯奈掃過去一眼,似乎能夠將夢安然的所有偽裝看破,「每次見到狗,你都會產生應激反應,隻能靠痛感來克制自己的衝動,使自己保持冷靜清醒。」
夢安然頓了頓,猛灌了兩口氣泡水,冰涼感衝進身體裡,勉強壓住心底的燥。
「秦沐請你回來,不是因此事吧?」
「你說得對。」
柯奈收起淩冽的眼神,喝了口威士忌。
「他想知道你的情感淡漠能不能緩解。但我之前說過了,你這不是心理疾病,純粹是因成長環境產生的自我防禦。」
很難去信任他人,予以真心,付諸感情,一旦遭到背叛,便會捨棄一切保護自己。
某種層面而言,也不完全是件壞事。
「既然沒病,那就不用治了。」夢安然彎起唇角,卻笑不達眼底。
鏡片後那雙溫潤的眸子觀察著夢安然的所有微表情,半晌,柯奈緩緩開口:「情感淡漠不是病,但你的創傷應激後遺症呢?打算一直讓它折磨你?」
秦沐深知安小然這些年心裡一直藏著事,又或者說,是有一頭魔住在她身體裡。
否則,她不會創作出《縱生》。
不由得勸說道:「寶寶,如果你隻是怕狗,我們可以避免讓你看見狗。但,你自己應該也清楚,你並非隻有在看見狗的時候會發病。」
就像上次對待陸傾城那樣。
夢安然垂眸陷入了沉默,不得不承認秦沐說的是對的,她努力剋制自己的陰暗面,但總有些時候會情緒失控。
起初以為隻要不讓狗出現在自己眼前就可以了,這幾年卻發現,哪怕見到狗她都能剋制得住,但在底線被踩的時候反而會情緒失控。
她自己都有點不太確定,這是不是創傷後應激障礙。
察覺她心思動搖了,柯奈適時問道:「有興趣做個沙盤測試嗎?」
夢安然擡頭看過去,柯奈繼續說道:「就當是玩個小遊戲。」
在秦沐期待的目光下,夢安然最終點了點頭。
柯奈挑眉,看了眼秦沐,「把你酒給她喝一口。」
秦沐疑惑,「她酒量很差,一喝就倒。」
柯奈輕笑,「就是要讓她的精神狀態放鬆下來,沙盤測試的結果才會比較準確。」
夢安然無語地睨了柯奈一眼,接過秦沐的威士忌淺喝一口,悠悠道:「你比七年前更讓人討厭了。」
柯奈彎起唇角,「謝謝誇獎。」
酒精作用發揮得很快,不到十分鐘,夢安然就感覺腦袋有點暈暈的,四肢發軟。
不算很醉,但也微醺了。
柯奈觀察著她的狀態,見她意識已經放鬆下來,就可以開始自己的治療計劃了。
「想象一下,你現在還在陸家,有兩個哥哥,一個總是愛搗亂,用各種方式對你惡作劇,另一個沉默寡言,不太理你。父母經常不在家,你能見到他們的時間很少很少。如果讓你用三樣物品代表這個家,你覺得應該是什麼?」
夢安然眼神有些迷離,靠在沙發上,眼睛盯著天花闆似是思考了很久,緩緩開口:「刀、狗、小人。」
柯奈在本子上記錄下夢安然所說的三樣物品,都極具特徵,完美契合了夢安然九歲那年看到的場景。
卻聽秦沐在他耳旁低聲道:「刀是陸衡,狗是陸逸,小人……是她自己。」
冰冷的家裡三個人,三樣物品正是這三人的特性。
柯奈驚詫了一瞬,他對陸衡和陸逸不太了解,但聽秦沐這麼說,或許夢安然的心裡創傷真的並非來自九歲時看見的那條被捅死的狗。
他繼續問道:「某天小人聽見了吵鬧的聲音,他回頭會看見什麼?」
夢安然的眼神變得空洞,似乎某些畫面在她眼前上映,唇瓣囁嚅著,吐出一句:「另一個……拿著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