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斷尾求生
葉初棠不置可否。
但這樣的反應,在葉璟言看來,已是默認。
他微微蹙眉:「謝沛雖然曾和瓦真數次交手,但這些年已經歸京養老,除了一個忠勇侯的名號,再無其他實權。他又怎麼會和這些事再次扯上關係?」
葉初棠點了點棋盤:「你別忘了,謝沛雖然退了,軍中威望卻是極盛。」
「可燕南王和定北侯不也——」
葉璟言說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麼,神色微動。
葉初棠下頜輕點:「不錯。手握兵權之人並不隻有謝沛一人,但他當初最先卸甲,如今便也最為被動。」
要說穆武帝會更信賴燕南王和定北侯?葉初棠並不這麼認為。
帝王多疑,對誰都永遠不可能交付百分百的信任。
尤其是手握實權的臣子。
謝沛年紀在幾人當眾最大,且受傷病困擾,十年前便選擇將兵權交了上去。
他以為這是急流勇退,明哲保身,卻不知世事莫測,尤其帝王心術,更不可信。
「他退下後,北疆便隻剩下定北侯坐鎮,這樣的位置無人可以撼動,便是陛下,也不能夠。」
穆武帝並不愚蠢,相反,他是一位極其聰睿的帝王。
家國與皇權,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所以這樣一來,隻要能保北疆平安無事,沈侑嚴反而成了權勢最穩定的那一個。
反觀謝沛……
「他當年的部下如今也在軍中佔據要職,若他開口,那些人多少要賣個面子。單單是這個,就是一筆無法衡量的財富。」
葉璟言遲疑道:「話是這麼說沒錯,但謝安鈞生來體弱,不能習武,這麼多年幾乎從未出過京城,和那些武將也沒過多往來,按說怎麼也——」
忽然,他一頓,眼中閃過一抹驚愕。
葉初棠唇角極輕地揚起一抹弧度。
「謝安鈞的確不行,可謝沛又不隻有這一個兒子。」
一瞬間,葉璟言隻覺得先前想不通的那些事兒,都有了答案。
「難怪!」
難怪謝安白做出浪蕩之姿,任由自己聲名狼藉,也不曾悔改——這本就是他故意為之!
「不管他這麼做是謝沛的授意,還是他自己的選擇,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謝沛在軍中後繼無人,再不能成氣候了。」
葉初棠說著,一手托腮,懶懶推出一枚白子,雲淡風輕又斬釘截鐵地截殺剛剛有了一線生機的黑子。
「這樣的局面,謝沛應該是很滿意的。隻是他算來算去,卻唯獨算漏了自己最為在意的長子。他隻怕從未問過謝安鈞,是否甘心隻做一個徒有虛名的忠勇侯?」
葉璟言心臟猛地跳了兩下,隱隱約約感覺觸碰到了一個驚人的真相。
「阿姐的意思是,謝安鈞……」
「繼續。」葉初棠催促他落子。
葉璟言低頭看了眼,發現不知不覺間,黑子竟再次陷入絕境。
他眉心微凝,過了許久,似是已經放棄了一般,在另一個位置落子。
葉初棠卻笑起來。
「想圍魏救趙?」
「不。」葉璟言搖頭,「是斷尾求生。」
前路既已是死局,那就隻能捨棄一切,謀求最後的希望。
葉初棠眨了眨眼,眼角笑意更深。
「如此便可麼?」
葉璟言手掌微微收攏,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回答。
因為他也不確定。
一切都取決於對手。
他的掌心漸漸沁出汗來。
終於,葉初棠執棋,「啪」地一聲落子。
葉璟言鬆了口氣——阿姐下的這一步,正在他的預想之內。
他沒有猶豫,跟著落子。
葉初棠繼續閑散與他下著,也並未繼續剛才的話題。
棋局已經進入白熱化的廝殺階段,房間內隻剩下棋子敲落棋盤的聲響。
小五神情專註地看著,時不時緊張地看一看自己左邊的那一沓銀票和右邊的那把緊鎖。
外面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時不時傳來煙花爆竹的喧鬧之聲,聽來十分熱鬧。
倒是越發襯得這屋內清凈安寧。
當然,隻有葉初棠這般覺得。
葉璟言盯著棋盤,一步慢似一步,越到後面,眉頭皺得越緊。
小五也是大氣都不敢喘,同時暗暗慶幸今日和阿姐對峙的不是自己,不然早就嗝屁了,還玩兒個什麼勁兒?
棋盤之上,黑子逐漸被吞吃,不知不覺間,竟已被白子死死包圍,再無喘息之機。
終於,葉璟言長長吐出一口氣,將手中黑子扔回棋罐,擡眸正正看向葉初棠,道:
「我輸了。」
嘩啦啦——
小五瞬間激動地站了起來,銀票嘩啦作響,小臉紅撲撲,眼睛晶亮不已。
果然還是阿姐贏了!
她的小金庫又有進項啦!
葉初棠忍俊不禁,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蛋,又看向葉璟言,笑著道:
「進步不少。」
聽得這一句,葉璟言也笑了起來。
「阿姐謬讚,我還差得遠。」
他垂眸看了眼棋局。
和阿姐下棋,他輸的心服口服,不過——
「方才還是想的太簡單了,還以為能翻盤。」
葉初棠唇角微揚。
「不是你想的法子不夠好,很多時候,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但更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想當然就能成的。」
就如這一局棋。
亦或是,謝沛,謝家。
葉璟言兇口一震,神色收斂,垂首認真應聲:「阿姐說的是。」
葉初棠一邊撿棋子,一邊漫不經心道:
「那日宮宴之上,陛下令謝沛與瓦真使團交涉,謝沛將從善如流,做得極好。但之後不久,謝沛還是死了。」
葉璟言猛地擡眸,心下震驚不已。
如此說來,謝家發生的一切,豈不都是陛下的意思!?
可謝沛,不,應該說是謝安鈞,究竟犯了什麼錯,竟惹來這樣的災禍,以至於謝沛要以命相抵!?
而謝沛的死,又是否已經令陛下滿意,平息所有事由?
思來想去,葉璟言心中隻剩下最後一個荒唐而大膽的猜想。
「謝安鈞……和瓦真那邊有關聯?!」
啪。
最後一枚棋子收起。
葉初棠終於擡眸,並未直接回答葉璟言的問題,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在國子監,可曾聽過謝安鈞與範承卓交好的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