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花刺刺入掌心
在秋日盛放的花不多,但齊國公府是何等勛貴之家,賞花宴上依然花團錦簇。
桂花飄來陣陣馨香,有風吹過,撒下一片金黃,將樹下的女眷們映襯得更加雍容華貴。
菊花雖常見,但國公府的菊花不常見,全都是名貴品種。
伯夫人一邊往前走一邊細數菊花的名字。
「這是綠雲……這幾株是墨荷吧……乖乖,還有十幾株十丈垂簾……天哪,還有玉壺春!」
她的神色滿是驚嘆,縱然溫嘉月對花不太了解,從她的表情也能看出,這些都是普通勛貴人家散盡家財也求不來的珍寶。
溫嘉月漫不經心地賞著花,心思卻早已飛遠了。
這一路上,腦海中閃過許多幼時的事。
她沒有刻意去想,甚至有些事已經淡忘了,卻又在這一刻變得清晰起來。
蜻蜓哥哥顧亭卿的父親在外經商,他從小便是被母親撫養長大的。
雖然說是經商,但鄰裡鄉親從來沒有見過顧父。
漸漸的便有人傳,顧母這麼貌美,一定是外室,顧亭卿是野種,不讓兒女和他玩。
但溫嘉月卻沒這個約束,張氏反而鼓勵她與顧亭卿做朋友。
現在想來,怕是盼著她和顧亭卿私相授受,也好讓溫若歡嫁給沈弗寒。
但張氏的如意算盤落空,在她七歲那年,顧亭卿搬家了。
印象裡,他對這些謠言置若罔聞,不知是習慣了還是不在意,神色總是一如既往的溫潤平和。
就算當著他的面說他是野種,他也沒聽見似的,笑著摸摸她的腦袋,問她想不想吃糖葫蘆。
隻要她點頭,顧亭卿便會給她買。
她咬著糖葫蘆,小心翼翼地問:「蜻蜓哥哥,你的爹爹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他便會苦澀一笑,遙望著遠方,也不知在想什麼。
「沈夫人,沈夫人?」
伯夫人的話讓溫嘉月從回憶裡抽身,茫然地望著她。
「什麼事?」
伯夫人道歉道:「真是不好意思,孩子又跑沒影了,我先去找一找,一會兒再陪您,行不行?」
溫嘉月頷首道:「不必和我道歉,孩子重要。」
伯夫人愣了下,這話是什麼意思?沈夫人不會生氣了吧?
她局促地搓了搓手,咬牙道:「算了,讓丫鬟去找吧,我陪著您。」
溫嘉月搖搖頭:「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伯夫人不安道:「這……沈夫人,我……」
「你不必多想,」溫嘉月打斷她的話,「我說的話也隻是字面意思,更不會和侯爺告狀,你家夫君若是有才能,侯爺會提拔的,你放寬心。」
伯夫人的神色頓時有些尷尬:「我不是這個意思。」
溫嘉月朝她笑笑:「快去找孩子吧,別耽擱了。」
目送伯夫人離開,溫嘉月環顧四周,瞧見花牆後面有一條格外僻靜的小道。
除了有棵桂花樹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花了,所以人跡罕至,格外適合獨處。
溫嘉月便帶著如意走了過去,坐在樹下的石凳上歇息。
左右都沒人,那些女眷離她們又很遠,如意便放心開口。
「夫人,方才您一直在出神,是不是在想顧公子?」
溫嘉月沒有隱瞞,點了點頭,神色有些許感慨。
「一時間想到了許多幼時的事,越來越覺得齊國公世子像他。」
如意提議道:「夫人若是想確定到底是不是,咱們可以去那邊偷偷瞧一眼。」
溫嘉月莞爾笑道:「我可做不出這樣的事。」
雖然她感情上希望世子是蜻蜓哥哥,但是理智告訴她,可能性隻有萬分之一。
為著這萬分之一跑一趟,還要被人圍觀,她寧願不去。
見夫人不願,如意便也歇了這個心思。
她問:「夫人餓不餓,奴婢給您拿些點心過來吧?」
被她一提醒,溫嘉月確實有些餓了,早膳用得著急,她沒吃多少東西。
「去吧,我在這兒等著。」
微風輕起,吹落桂花,香氣馥郁。
溫嘉月隨手拈起落在石桌上的一朵,正垂眸望著,一雙皂靴忽的停在她面前。
她怔了下,慢慢擡起頭。
一襲月白色綉祥雲仙鶴紋錦袍勾勒出頎長的身形,腰間系著一枚墨玉鑲珠團紋佩,往上是一張熟悉的、溫潤如玉的臉。
溫嘉月愣在原地,簡直和蜻蜓哥哥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不認得我了?」裴懷謹溫聲喚出她的乳名,「月兒。」
溫嘉月「嚯」的一下站起身,啞然道:「你……」
相較於她的震驚與無措,裴懷謹鎮定的多,隻是眼中依然有諸多感慨。
他神色自若地開口:「是我。」
溫嘉月的眼眶驀地變得濕熱,哽咽著問:「你怎麼會變成齊國公世子?」
「此事說來話長,以後我會告訴你,」裴懷謹道,「但是我希望月兒不要將我幼時的事告訴旁人,景安侯也不行,可以嗎?」
「為什麼?」
「父親他不希望旁人知曉,」裴懷謹神色黯然道,「我也隻是確定你在賞花宴上,所以偷偷來見你一面,一會兒便要離開了。」
他的眸中含著讚許打量著她,欣慰道:「月兒長大了,這麼快嫁人了……在景安侯府過得好不好?」
溫嘉月的鼻尖頓時泛酸,她有許多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見她不答,裴懷謹神色複雜地問:「受委屈了?景安侯對你不好?」
「我、我挺好的……」溫嘉月露出一個倉促的笑,「隻是因為看到你,所以喜極而泣。」
他便也沒再問,勾唇笑笑,逗弄她似的開口:「我是誰啊?」
溫嘉月咬了下唇,輕聲道:「蜻蜓哥哥……」
「乖月兒。」
裴懷謹伸出手,溫嘉月怔了下,下意識後退半步。
他的手停頓一瞬,卻還是落在了她的發頂,取下一片桂花。
和小時候一樣親密無間,彷彿相隔的十一年裡,依然有彼此的存在。
那絲似有若無的隔膜也像清晨的薄霧一般悄然消散了。
溫嘉月仰起臉,眉眼帶笑。
遠看,郎才女貌,好似神仙眷侶。
沈弗寒不動聲色地看了許久,隻覺得刺眼。
她對他笑的時候……她從未對他這樣毫無保留地笑過。
沈弗寒攥緊手,花刺刺入掌心,也絲毫察覺不出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