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檢查的報告出來了。

　　CT拍出來的肺部的陰影，壞消息是：肺癌……好消息是目前還沒有擴散。

　　鄭燕差點綳不住，厲璟辰扶著鄭燕的肩膀，鄭燕捂著嘴難過的哭了起來。

　　雖然這個爹得了老年癡獃之後，並不認識她和鄭紅，可這終歸是個親爹。

　　這件事，鄭燕通知了鄭紅，鄭紅倒是想得開，找到了親媽，老爺子能了無遺憾的離開。

　　隻有老爺子自己還不知道他得了肺癌的事情。

　　醫生的建議是，老爺子的年齡很大了，陰影部分面積太大，沒有做手術的必要了，因為手術成功的幾率太低了。

　　還是讓老爺子安享剩下的日子，有什麼沒做的事情，有什麼心願，都給他完成了吧。

　　厲璟辰推掉了一切的工作，陪著鄭國深去找那位寧老師。

　　鄭燕勸厲璟辰別管了，她和妹妹鄭紅陪著老爺子就行了，可厲璟辰很堅決。

　　厲璟辰一直都覺得，一個人不管在外面怎樣，強也好精明也好，在家裡，該盡的責任要做好，曾經他有兩個家，一個小家，一個大家。

　　他丟了他和姜彤的小家，現如今他很珍惜每一個親人，帶著老爺子特地去理個髮，很精神，陽光一照，然而臉色並不好看。

　　骨瘦如柴，面黃肌瘦，發黑的暗沉。

　　可老爺子是笑著的，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終於可以看見他的阿芙了。

　　長途跋涉。

　　老爺子興奮地一路上都沒睡覺，一直扒著窗戶，看著外面。

　　到了——

　　厲璟辰攙扶著老爺子下了車。

　　鄭國深顫顫巍巍的，張望著四周，嘴裡囁嚅著阿芙，阿芙。

　　他激動地對身旁的厲璟辰說，「阿芙，真的在這裡嗎。」

　　厲璟辰點點頭。

　　幾個孩子跑出來，搖頭晃腦道說，寧老師不在哦。

　　「她去哪裡了呢？」

　　「我們不知道哦……」幾個孩子搖搖頭。

　　厲璟辰眉頭皺了皺，隨即說，「那我們在這裡坐著，等她回來，可以嗎。」

　　其中一個六年級的孩子，脫口而出，「大哥哥，寧老師讓你們走。」

　　厲璟辰忽然明白了什麼，他先讓鄭國深坐下，讓他休息一會。

　　「你們告訴寧老師一聲，就說，我想單獨見她，我就和她說幾句話。」

　　厲璟辰知道寧老師在這，隻是不想見他，以及鄭國深罷了。

　　孩子們面面相覷，「我們說的不算數…」

　　厲璟辰摸了摸幾個孩子的頭，「你們去幫我問問，好嗎。」

　　幾個孩子看了看厲璟辰，又看了看坐在小闆凳上的鄭國深，這才點點頭，跑走了。

　　寧桂香一直在一間破舊的教室裡面寫毛筆字，一個「恨」字，最後那一筆捺，忽然毛筆斷了……

　　與此同時寧桂香聽見了漸行漸近的腳步聲。

　　她微微側眸，看見厲璟辰。

　　她又收回目光，平靜又冷靜道，「我不是說了，別來找我了嗎，真正的寧芙，地址和電話我都給你了，你去找她行了。」

　　「她出了車禍。」

　　「什麼？」她詫異極了，並不知道此事。

　　厲璟辰這才道，「中途醒過來一次，我已經做了親子鑒定，她和我的母親，並不是親生母女的關係。」

　　「……」寧桂香沒說話，眼神微微一閃，隻是又拿起毛筆，重新寫字。

　　厲璟辰上前一步，在他凝視著寧桂香的側臉，「你就是我的姥姥寧芙對嗎。」

　　「我不是寧芙，我叫寧桂香。」

　　「我姥爺在外面，他一直在等你，等了你很多年。」

　　「我不認識你姥爺。」寧桂香還是很淡定，繼續蘸墨，寫字。

　　「你恨他？」厲璟辰看到那個字了，問，「現在還恨著，所以一直不肯回去對嗎，哪怕我來找你，你也不願意談袒露你的身份，因為，你不想面對他。」

　　寧桂香一言不發，依然是寫著她的字，好似完全無視了厲璟辰。

　　厲璟辰的嗓音頓了頓。

　　「我個人的建議是，就算是不愛了，有些話當面說清楚，對彼此都好。我沒有權利勸您原諒，畢竟，您和我姥爺的感情，你們的過去，我並沒有參與，如果你不想見他，我尊重您，我會帶他回去。」

　　他的話，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隻是寧桂香寫字的速度，卻變慢了。

　　厲璟辰對寧桂香微微一鞠躬，「姥姥，那我走了。」

　　他轉身……

　　準備離開……

　　一道嘆氣的嗓音響了起來。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寧桂香一字一句地念著，把寫的這句詩，拿到厲璟辰面前。

　　「你幫姥姥看看，我字寫的怎麼樣？」

　　厲璟辰微微挑唇，頷首誇讚。

　　寧桂香擡頭，仰望著厲璟辰帥氣的容顏，她伸手，撫摸了一下他的臉。

　　「對不起孩子，上次把你趕走了。」

　　厲璟辰看到了寧桂香眼底含著的淚滴，他輕輕搖頭，他沒有介意。

　　寧桂香抹去眼角的淚水，隨即鬆開手，哽咽道，「你說得對，有些話該說清楚的，是要說清楚的，逃避，可是心結就在心底，無論多久，多少年，都解不開。」

　　……

　　外面的鄭國深一直乖乖坐著，等著厲璟辰。

　　他時不時咳嗽著，嗓音虛弱極了。

　　眼珠子時不時環顧著四周的環境，生怕錯過什麼。

　　「姥爺。」

　　聽到熟悉的嗓音，鄭國深回頭。

　　厲璟辰攙扶著一位老人，緩緩地走來。

　　這一刻，鄭國深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彷彿穿透了時光的閘牆，年輕時候，那位梳著兩個麻花辮的女孩，紅著臉朝著他走來，再次回神，她已經滿頭白髮。

　　鄭國深顫顫巍巍站了起來，迫不及待丟掉了手裡的拐杖，強忍著腿部的酸痛，走到了這個老太太的面前。

　　他握住了寧桂香的手，不敢置信的看著她，死死的盯著她，生怕這是夢一場。

　　「阿芙。」

　　「阿芙……」

　　鄭國深捏著寧桂香的手，用了力，下一秒跟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阿芙，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啊！她們都說你死了，我不相信啊，我就知道她們是騙我的啊！我就知道你沒死啊……」

　　寧桂香此刻看著眼前滿臉是淚的這個老人，她的眼淚也禁不住流了下來。

　　鄭國深哭著，一把就將他的愛人抱在懷裡，「阿芙，我的阿芙……你讓我好找啊！」

　　寧桂香用力地捶打著他的後背，隻摸到一塊很硬的骨頭，她咬著牙怒罵道，「你這個老獸還找我做什麼，你不是巴不得我死了嗎，我死了才好。」

　　「阿芙，你不要胡說，你要好好活著，要長命百歲，我最愛你了。」

　　「哇哦。」身旁的孩子們都激動地捂著嘴，沒想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爺爺居然能這麼不害羞的說出愛。

　　厲璟辰有些心酸的看著這一幕，他恰到好處退到一旁，將時間留給兩位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