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見了鐘衍舟來,非但沒有害怕,反而跟見了青天老爺一般,開口訴苦。
“這位大人,小的是見今日入城者太多,怕久排隊伍讓我家公子受寒病情加重,這才掉頭,還請大人明鑒。
”
“病重才更該緊急求醫,我看你分明就是狡辯!
”守衛對車夫的話一個字也不信,越發憤慨。
“好了,我去車上看看。
”鐘衍舟伸手制止了兩人繼續争吵,作勢要上馬車。
守衛見狀,扶住鐘衍舟的胳膊,一派正經道,“指揮使,若真是傳染病,太危險了,還是讓屬下進去查探吧。
”
“我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了嗎?
”鐘衍舟笑着拍了拍守衛的胳膊,讓他放松。
“放心,我有功夫傍身,閉氣片刻不成問題。
”
聞言,守衛這才松開手,退到了一旁,但眼神依舊緊張地盯着馬車。
鐘衍舟半蹲在車架上,看見了車門上一處不起眼的花紋,心中若有所感,将車門打開半扇,探頭查探。
守衛也伸長了脖子去看,他的位置隻能看見車内似乎平躺着一個人,蓋了好幾床被褥,還有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似乎當真是個重病之人。
而鐘衍舟則看見了那病人的面容,雖然用頭巾包裹住了大半,雙目也緊閉着,但依稀可看見他格外深邃的眼眸,有着明顯的異域特征。
鐘衍舟不動聲色地回退下車,關好車門,沖守衛道,“車内隻有一個病人,沒問題。
”
守衛見鐘衍舟親口确認,也不再戒備,面容雖還嚴肅着,但卻沖着車夫道了聲歉。
“對不住,是我誤會你了。
”
車夫倒是沒什麼脾氣,甚至還笑着對兩人鞠了一躬,“二位官爺是恪盡職守才會如此謹慎,有二位官爺這樣嚴謹的好官,京都百姓才安全。
”
“行了,既然是重病,你們便從側門入,不用排隊了。
”鐘衍舟定奪後事,領頭讓車夫駕車從沒有排隊的門入了城。
看着馬車平穩入城,鐘衍舟才回頭和那守衛說話,“你叫什麼名字?
”
守衛挺直背,緊張地開口道,“回指揮使,屬下叫邢磊!
”
“近日不太平,你如此謹慎細微做得很好。
”鐘衍舟記下他的名字,又誇贊了一句,才回到巡邏隊伍之中。
被誇贊後的守衛邢磊似乎更加精神了,重新回到崗位後,精神盎然地繼續審查入城者,不過更多了幾分耐心。
馬車入城後,一路趕往了醫館最多的一條街,最後停在了石蘊堂的後門。
車夫跳下馬車,将門敲響,來開門的是一個學徒,他沖着學徒亮了亮腰間的令牌,低聲道,“勞煩通傳一聲縣主。
”
那學徒看了一眼令牌,留下一句等着,關門回身跑t去前堂傳話。
不過片刻,容晚玉便急匆匆趕來了後門處,打開後門後,那車夫立刻抱拳問安。
“縣主,花容閣的貨物送到。
”
車夫是禾豐镖局的镖師,帶的令牌也是禾豐镖局的令牌,這才讓容晚玉立刻趕來确認。
“花容閣的貨物?
”容晚玉有些疑惑,近來她并沒有囑咐花容閣傳遞什麼東西。
車夫打開車門,拿下腳凳,低聲回話,“是北邊的,情況緊急,小人急着趕回來,不便傳信,縣主請親自查看吧。
”
容晚玉聞言,踏着腳蹬探頭而望,看見了一個被蓋得嚴嚴實實的人。
她伸手扯開男人面上的頭巾,露出了一張陌生的異域面容,心中有了猜測。
容晚玉重新将他的頭巾裹好,叫來人将此人移到了廂房,然後才問車夫。
“送他出北地的人,可有說些什麼?
”
車夫搖了搖頭,從懷裡拿出一個骨笛,遞給了容晚玉,“隻說要送往京都,還給了這個東西。
”
容晚玉接過骨笛摩挲一陣放入懷中,她認出了這是當初塔姆亞送信回塔塔洛部族的時攜帶的信物,意味着,此人定然是塔塔洛族之人。
讓車夫回禾豐镖局後,容晚玉沒有急着去聯絡塔姆亞而是進了廂房。
剛剛隻瞥了一眼,便察覺此人身體狀況十分糟糕,她需要先給他診斷治療一番,保住性命才是。
此人身份不便外露,容晚玉便隻叫來了秋扇和丹桂幫忙。
她伸手叩住這人的脈象,發現他脈象虛浮,虛弱無比,又讓秋扇丹桂将他的衣服脫下,果然在他身上看見了數條深可見骨的傷痕。
為了盡快趕路回京都,镖師給他用了禾豐镖局特制的金瘡藥。
這藥也是容晚玉研制後讓石蘊堂源源不斷提供給禾豐镖局的,比他們從前用的效果好上數倍。
正是因為用了藥,這塔塔洛人的傷勢才沒有惡化,但也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
忙了半晌。
容晚玉給他的外傷重新上了藥,又讓秋扇煎藥給他内服。
最後讓丹桂打來一盆水,每隔一個時辰便給他擦身一遍降溫。
忙完所有,容晚玉才松了一口氣,“挺過高熱,命便算保住了。
”
容晚玉沒有先派人告知塔姆亞,也是怕他失望。
眼下這塔塔洛人高熱不退,神智昏迷,便是見到了塔姆亞,也說不出話。
塔姆亞這段時日一直牽挂着家鄉的親人,如若讓他眼睜睜看着好不容易逃來京都的族人死去,實在太過殘忍。
當日容晚玉便留在了石蘊堂後院,以便照管塔塔洛人,以防不備。
夜半時,丹桂來将她叫醒,塔塔洛人前半夜原本降下去的體溫,又一次陡然升高。
容晚玉冷靜地又給他診脈一次,然後開口道,“去取我的針來。
”
丹桂很快将銀針拿來,容晚玉取出一根,紮在了穴位上。
“你受盡折磨,好不容易到了京都,若如此死了,可會甘心?
”
也不知躺在床上的人有沒有聽見她的聲音,随着一根根銀針紮下去,他的體溫竟然當真慢慢降了下去。
施針結束,容晚玉長出了一口氣,開口向丹桂道,“他沒事了,你去休息吧,後半夜不用守着了。
”
丹桂聽話地點點頭,收拾完屋内的東西後,将門關上離去。
容晚玉想了想,将骨笛放在了他的枕邊,然後才返回自己的廂房補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