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看着花榮的背影,跺腳咧嘴道:“都說我脾氣暴躁,我看花榮比我脾氣更暴躁,三句話說不完,人就走了。
”
秦父道:“别管人家的事了,咱們一家要怎麼辦?
你殺了那多人,慕容知府要拿你的腦袋問罪。
”
秦明這才想起,他還沒問清楚自己的事兒,“我殺人了?
我殺了什麼人?
”
秦明聽父親原原本本的說完,氣得哇哇直叫,“是清風山那夥賊人拿了我的铠甲,扮做是我屠殺的村民。
”椎心泣皿“可憐我那徒弟黃信,也被他們殺死了!
”
黃信雖然不成器,但也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就這麼殒命在了瓦礫村,秦明心中痛徹。
秦夫人道:“我們都知道不是你,可是慕容知府認準了,咱們回去就是死,現在該怎麼辦?
”
一家人都殷切的看着他,等待他來拿主意,一家之主的秦明,思來想去一咬牙,“咱們也去梁山!
”
他已經被認定是強盜一夥的了,慕容知府已經要殺他全家,要不是花榮相救,他們一家人就沒了。
事到如今,官府緝拿他們,他隻能去梁山,尋找庇護。
能活一天是一天。
他啞然失笑,剛才還驚訝花榮去做賊,這轉眼間,他就步了後塵。
但他心裡清楚,這一切都是清風山那些惡賊害的。
讓他這個青州指揮司兵馬統制做了賊寇。
——
這日晌午,朱貴在店内閑坐,聽到外面有馬蹄聲,知道有生意上門了,趕緊叫夥計擦桌子,自己理了理衣襟,等待客人進門。
很快,就見一個俊秀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身上有和他的外表不相稱的肅殺氣息,進門橫瞄向朱貴,“知道怎麼上梁山嗎?
”
朱貴也不知道這是什麼人,不敢輕易答應,賠笑道:“客官,我們這小店在這裡做正經生意,可不敢和梁山有勾連。
”
花榮沒時間和他打啞謎,直接道:“和梁山沒關系,你們怎麼可能在這裡開店!
直接跟你說,我犯了官司,來投奔宋江宋公明,你送我上山去。
”
朱貴知道晁蓋有個救命恩人叫宋江,就是前幾天來的那個黑胖子,遲疑了下,“你有舉薦信嗎?
”
“不需要舉薦信。
你派人上山通報,就說花榮來了。
”花榮說罷,找個椅子坐下,冷聲道:“快去吧。
”
朱貴本能的打了個哆嗦,别看這人長得好看,但絕對不好惹,他有種感覺,要是不照他的意思辦,他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這就去,您稍等。
”朱貴回到後院,朝蘆葦蕩放出信号,等船夫來了,他道:“你去通報,說山下來了個自稱花榮的,要投奔宋公明頭領。
”
船夫劃着船走了,朱貴回到店内,給花榮倒了杯茶,“稍等。
”不敢再和他說話,拎着茶壺下去了。
花榮知道對方通報需要時間,得等,但他一刻也不想等。
他心裡何嘗不知道,如果上了梁山,他就沒有回頭路。
做了強盜,辱沒家門。
況且,或許高銘根本就沒在山上呢,畢竟他被裹挾上山隻是一種猜測。
但,就算是猜測,他也願意拼一拼。
就算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願意賭。
隻要能找到高銘。
花榮如坐針氈,一會也坐不住,不時站起來踱步。
朱貴在後堂簾子後瞧他,心想這究竟是犯了多大的官司,如此急不可耐的想上山躲起來。
終于,船夫回來了,帶回了好消息:“晁頭領宋頭領,讓花将軍上山去。
”
花榮聞言,想都沒想,随即牽着馬上了船,穿越茫茫水泊,去往梁山。
他看着越來越遠的河岸,知道他這一步邁出來,恐怕就回不去了,但心裡卻很平靜,看了會水波,毅然轉過身,隻瞧向梁山所在的前方。
先不論宋江,那晁蓋是搶生辰綱的匪首,他曾經跟他們正面遭遇,拿回了生辰綱,還擒獲了白勝,導緻他們被官軍追剿。
不過,那天晚上很黑,高唐州的捕快們對晁蓋他們自報了家門,不出意外,晁蓋他們會認為搶他們的是高唐州捕快。
但是,就算知道是他花榮做的,他也不怕。
且看他們是什麼态度,見機行事。
船夫把船停到岸邊,花榮看到兩邊都是大樹,樹中有開辟的石路,沿着路上去,到半山腰是個斷金亭,再往上走,才是山寨的關口。
衆多小喽啰把守,關口前擺着檑木炮石,易守難攻,來攻打梁山的人,哪怕穿過了水泊,走到這裡,就會遭到檑木炮石攻擊,根本上不去。
花榮進了山寨大門,又是窄路,兩邊都插着旗子,相隔不遠就有小喽啰站崗。
繼續前行,竟然又有兩座關隘,全部需要同行文書,花榮沒有,小喽啰進去通報,許久之後,才将他放進去。
花榮再走,才是山寨的大門,進了大門,是一大片平地,足有三五百丈見方,前方是一座正房,兩邊是耳房,放眼望去,後面又是各種房屋。
這時,來了個小喽啰,朝花榮作揖後,領着他來到正房,花榮擡頭,見上面寫着聚義廳。
廳内擺着幾把交椅,為首的人,花榮不認識,但是坐在第二位的,花榮化成灰都認的,正是黑宋江。
坐在首位的正是晁蓋,當初白勝被抓,他們就覺得事情不妙,回東溪村收拾家當準備跑路,卻不想官府來的人那麼快,幸好宋江通風報信,他們才逃過一劫。
來到梁山上,梁山水泊的寨主王倫明明允許他們上山,中途又反悔要驅趕他們下山,他們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聯合宋萬奪了這山寨,他晁蓋坐了頭把交椅。
宋江見花榮來了,從座位上起來,迎出來幾步,滿臉激動的道:“花榮兄弟,我昨日還和晁蓋哥哥念叨你,沒想到你今日就來了。
”
晁蓋卻很冷靜,“聽說你是官軍,怎麼想來投奔梁山了?
”
花榮道:“慕容彥達本就懷疑我勾連清風山,加上前幾日清風山屠了瓦礫村,死了高衙内,他一股腦将錯誤都推到我和秦明身上要置我于死地,我沒法待了,隻能走在江湖上,沒出去,特來投奔宋大哥。
”
宋江顯然沒料到高衙内會在那個村子裡,對于花榮帶來的消息,着實有幾分吃驚,“這可不好啊,沒想到那夜的事,竟然壞了高衙内的性命。
”
當時隻想賺秦明山上,沒成想高衙内也在那個村子裡,死了太尉的寶貝兒子,事情恐怕要麻煩了。
但宋江不能表現出害怕的樣子,強作鎮定。
王英也坐了一把交椅,和花榮也算是仇人見面了,冷笑道:“那高衙内死了,你沒靠山了,就想投奔梁山。
”
花榮之前還擔心自己投奔梁山的理由不充足,怕引起宋江等人懷疑,現在看來,不用太擔心,王英替他把理由說好了。
花榮亦冷笑,分毫不讓的道:“這都得多謝你們攻打青州城要救我在先,再屠村害死了高衙内在後,否則你覺得我會在這裡嗎?
”
宋江當即聽出來,花榮雖然是對王英說話,卻是針對他,忙從中間打圓場,“不管做什麼,都是愛惜兄弟這個人才,想引兄弟上山共聚大義。
如今花榮兄弟來了,誰都不要再提之前的事了。
”
這話是說給花榮聽的,你來都來了,從今之後大家好好過,不要提之前的事,否則誰都别想好。
高銘還沒找到,花榮不敢魯莽,“那是自然,隻要各位兄長肯收留,花榮一定效犬馬之勞。
”
宋江心下滿意,對晁蓋笑道:“哥哥,有所不知,我這花榮兄弟,人稱神臂将軍,百步穿楊不在話下。
”
會射箭的多了,晁蓋并未當回事,隻“哦”了一聲。
花榮是來山上找人的,如果不能站穩腳跟,沒有權力,就不能盡全力的尋找高銘,絕不能讓晁蓋看輕自己,當即道:“晁頭領似乎不信,不如眼見為實。
”
宋江心想,如果花榮展示過人之技,他臉上也有光,便道:“看一看,又不損失什麼,都随花榮來吧。
”
宋江都這麼說了,衆人都跟着花榮來到聚義廳外面。
花榮瞧見有小喽啰手中有弓,就手拿了過來,尋思着射什麼好。
正找着,就見天空飛來一行大雁,他便道:“我要射這一排大雁中第二隻的頭!
”說罷,曳滿弓弦,待瞄準了,射出一箭。
就見大雁隊伍中,第二隻果然頃刻墜落,在場的頭領和看到的小喽啰都發出了驚歎聲。
不多時,有小喽啰撿回了大雁,大家一看,果然箭射在腦袋上,更加驚愕不已。
王英更是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這要跟花榮産生罅隙,哪日飛來一支冷箭,他就死定了,趕緊給花榮賠笑,“花将軍好像那李廣轉世,王英五體投地。
”
晁蓋連連稱奇,也歎服,會拉弓的人不少,但能達到花榮這個水平的,别說梁山就是大宋找不出幾個來,梁山能得到這樣的人才,也是山寨之幸啊。
在場的其他人都連連點頭,從沒見過這樣的神箭手,算是開眼了,天下獨一份。
晁蓋趕緊吩咐小喽啰下去殺雞宰牛,張羅酒席,給花榮接風。
花榮沒心思吃東西,勉強熬到酒席完畢。
晁蓋讓花榮住到左邊山寨,另外撥了十個小喽啰服侍。
花榮見天色不早,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找到高銘,至于理由,就是這十個小喽啰不懂事,他要親自挑選聰明伶俐的,借此将山寨内年輕白淨的小喽啰看一遍,高銘如果在梁山上,他一定能找到他。
——
高銘手腕子快抄斷了,他發現聖手書生蕭讓和金大堅還沒上山,現在山上的真正的讀書人就吳用一個,已經做了軍師,自然不會屈尊降貴做抄抄寫寫的事。
王倫一個不第秀才都做了山寨之主,吳用做山寨軍師合情合理。
抄事房裡,除了他和老劉外,還有一個叫王屹的抄寫,之前是個進貨的小買賣人,被殺和入夥之間,選擇了加入了梁山。
因為他會讀寫,梁山的抄寫工作都落在他身上,可能是太過勞累,眼神非常不好,寫字的時候,眼睛都快貼到紙上了,加上他隻是個小買賣人,文化底子不行,總寫錯别字。
高銘和老劉的到來,可把他給解脫了,“剩下人員登記就交給你們了,我去休息一下。
”
這一休息,一整天都不見人。
高銘和老劉各弄了一張桌子,詢問對面的小喽啰是哪裡人士,姓什麼叫什麼,出生年月,家裡都有誰,父母叫什麼名字,跟戶口登記沒什麼區别。
壞就壞在這些喽啰别說識字了,有的連自己父母名字和出生年月都說不清楚。
還有根本是被擄劫來的,看到高銘和老劉就下跪求救。
可高銘也沒辦法啊,眼睜睜看着這人被拖走,等過了一會,皮開肉綻的回來繼續排隊登記。
忙了一天,老劉覺得太累了,竟然借口山下酒店缺他不行,他得回去看看,也溜之大吉了。
高銘也想回酒店看看,但剛提議,宋萬直接告訴他,“你年輕手腳麻利,就别回酒店了,這裡需要你,王屹眼神不行,也幹不了多久了。
”
高銘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他被留在了梁山上,王屹活生生的例子擺在那裡,除非梁山招安,否則他别想下山,就得留在這裡抄抄寫寫。
宋萬交代完就走了,留下高銘在心裡罵娘。
雖然一萬個不樂意,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他還得老老實實做登記工作。
忙了幾天,這日晚上回到休息的地方,兩個手腕生疼。
他住的地方在梁山一個偏僻的小院子,同一個院内住着梁山的木匠石匠,算是手工藝者,比那些個打家劫舍的素質要強上一些,但畢竟是強盜窩,也沒強到哪裡,晚上發出一些刺耳的喧嘩聲,也不知道是打鬧還是鬥毆。
他這個身份,是沒資格享受獨立屋子的,被安排跟王屹住一起。
他帶着滿身疲憊回來的時候,見王屹臉上蒙個毛巾直挺挺的躺着,高銘打了個響指,不見他動彈,于是道:“你再不出聲,我就當你出意外,可去找頭領報備了。
”
半晌,王屹帶着哭腔道:“不要去,我知道因為我偷懶,你心裡不痛快,可我這眼睛真的不中用了。
”
高銘懶得跟他細掰扯,往硬闆床上一趴,“算了,反正快登記完了。
你資曆老,你就多休息吧。
”
王屹沒說話,高銘知道這屋内的蠟燭是定額發放的,既然沒事就不要點蠟,閉上眼睛,等着黑夜徹底降臨。
就一床薄被子,連炭火都沒多少,如果小喽啰都取暖,物暖費是一筆大開支,現在是梁山創業階段能省就省。
屋内比滴水成冰強一點,凍的高銘縮手縮腳,蜷成了一團。
迷蒙間,聽到王屹那邊傳來哭聲,他便道:“不是我冷皿,我需要休息,等我明天出去了,你再哭不好嗎?
”
就聽王屹哽咽道:“對不住,我剛才做了個夢,夢到我兒子了,我好久沒見他了……”
這麼一說,高銘也不忍再說什麼,歎了一聲,安慰王屹道:“别哭了,明天起來跟山寨的人說,找個大夫給你看看眼睛,在這裡好好幹,你一定能等到再見到你兒子的那天。
”
“不會的……我都來好幾年了……他們管控很嚴,就是頭領也别想随随便便下山,我怕是要死在這裡。
”
“做強盜就是有一天沒一天,嘴上不說,心裡都清楚。
我也是被擄劫來的,說不定哪天官兵來了,這水泊就沒了,咱們就能歸家了。
”
王屹抽噎道:“不可能,一日做強盜,永遠都是強盜,官府來了,也是砍瓜切菜,咱們都不能活。
”
高銘道:“萬一受招安了呢?
”
“這種不大不小的山頭,官府怎麼可能招安,隻會剿滅。
”
高銘沒法反駁,以現在的梁山确實入不得官府的眼,不成為心腹之患,官府是不會動招安的念頭的。
“梁山招賢納士,用不了多久就壯大了。
”高銘道:“總之,别哭了,好好睡覺吧,明天太陽照常升起,咱們還得繼續生活。
”
王屹嗚咽道:“我眼睛不好了,沒用了,他們也不會留着我吃幹飯,也不可能放我下山,怕我洩露梁山的布局……”
高銘無奈的道:“所以你要治眼睛啊,睡吧,堅持住,希望會有的。
”
王屹沒再說話,發了個身,将臉上的手巾拿下來,攥在手裡。
高銘跟王屹說了一席話,心裡也不舒服起來。
他何嘗不想他爹呢,這一分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到他。
自己這麼失蹤了,他一定很揪心吧,唉……
還有花榮,他現在還在青州嗎?
他要是知道他失蹤了,一定會擔心。
也不知道究竟哪天才能下山,再和他們團聚。
想着想着,漸漸進入了夢鄉。
他做了一夢,夢裡是繁華的東京,他和慕容彥澤去參加花榮的婚禮,一群人熱熱鬧鬧,别提多高興了。
等他醒來,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單薄的粗布被褥,他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後,是無盡的失落。
他垂頭喪氣的坐起來,對方的床鋪空着,他心想,王屹聽勸了,去找人請大夫了吧。
這時,他餘光看到地上一道細長的影子,循着影子往上看,就看到懸在屋梁上,臉色鐵青的王屹。
高銘一下子寒毛都豎起來了,忙将王屹腳下的椅子扶正,正巧桌子上有個拆信件用的壓衣刀,踩到椅子上用刀使勁割繩子,好在刀快,沒幾下繩子就斷了。
王屹重重摔在地上,痛苦的哎呦一聲。
高銘見他沒死,恨不得給他倆大耳刮子,将壓衣刀往地上一扔,“你這是幹什麼?
”
王屹躺在地上,含淚道:“這樣的日子,我不想再過了,我想回家。
”
“你死了還回個鬼的家!
你渾家兒子說不定都還等你,你可好,竟然想半夜悄悄吊死!
你死在這裡,你渾家要為你守寡一輩子,你怎麼好意思?
!
那麼多人盼着你回去,你還有一口氣就不該放棄,爬也爬回去!
”
王屹垂着頭,呆坐在地上,許久似乎是想通了,“……等我眼睛再好些……我就去抄事房幫你……”
高銘盯着他看了會,“你要說話算數。
”轉身出了門。
這才幾天啊,他就快受不了這種日子了,等到梁山招安不知還得多久,他想想就覺得要瘋。
到了登記的院子,決定今天效率高一點,把最後五十人給登記完。
正面無表情的盤問對方姓什麼叫什麼,突然打外面進來兩個小喽啰,上下打量正在登記的這個人,道:“你還行,跟我們走。
”
高銘就不滿了,“他還沒登記完,等我問完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再領他走吧。
”
“孫抄寫,時間緊迫,你有所不知,山上來了個脾氣好大的新頭領,直言要年紀不大白白瘦瘦的喽啰伺候,不要那些個五大三粗的,咱們這山上哪有那麼些細皮嫩肉的,我看這人還行,就叫我領走吧。
”
抄事房的好歹是讀書人,來領人的不敢頂撞高銘,如此好言好語的說道。
高銘心想,這什麼要求啊,難道這新來的頭領是斷袖?
但他記憶裡不記得有号這口的好漢,奇怪的問道:“這新頭領叫什麼?
”
“昨天剛上山的,能一箭射下天上飛的大雁,聽說做過軍官,叫花榮。
”
花榮兩個字,直擊他心髒,手中的毛筆幾乎攥不住。
花榮來了,花榮怎麼會來?
他是來找自己的!
高銘頓時覺得周圍都安靜了,仿佛隻有他一個人存在,心跳如擂鼓。
“孫抄寫,孫抄寫!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周圍有人喊他,他強作鎮定的道:“……既然是新來的頭領,我可惹不起,你将人領走吧。
”
等喽啰把人領走了,高銘對剩下的人道:“我去解個手。
”追着前面的人跟了上去,但走了一段路,他一咬牙,又折了回來。
現在去見花榮的話,太刻意了,弄不好會暴露身份。
他必須要在合情合理的情況下見到花榮,還得一見面就得把他現在的身份點明,不能讓花榮在稱呼上露餡。
他都不知道怎麼把步子挪回登記處的,一整天思緒亂飄。
當天晚上做夢,夢裡都是花榮。
第二天起來,發現又是夢,不禁怅然若失。
他終于體會到什麼叫做煎熬了,好朋友就在同一個山寨内,卻不能碰面。
花榮這會肯定也在找他,沒有見到他,不知道花榮是不是也這麼難受。
于是剛坐起來的高銘,痛苦的又重新躺下,抱着被子來回打滾。
旁邊眼睛覆着藥膏的王屹,從縫隙中看到高銘痛苦的折騰,不解的道:“你還勸我不要輕生,你這是在做什麼,我看你也是一副要活不下去的樣子了。
”
王屹在這裡幹了幾年抄寫,多少也分到了一點錢,昨天聽高銘的話,找山寨裡的郎中要了一副醫治眼睛的方子。
“誰說我活不下去了?
!
我好着呢!
”。
花榮來找他了,就是滿梁山的人都想輕生自盡,也不包括他。
他現在對生活有十萬分的熱情。
突然高銘靈光一閃,蹭地坐起來,在屋内的幾個抽屜來回翻找,終于找到一把磨石,便将壓衣刀取出來,滴上水開磨。
王屹眼睛不好,聽着唰唰的磨刀聲,擔心的道:“你磨刀幹什麼?
我跟你說我不會上吊了,你不用磨刀替我割繩子。
”
“不是割你,我要割仇人!
”高銘裝作咬牙切齒的道:“我昨天聽說我的仇人也在山寨上,我要去找他。
”
王屹之前是個小買賣人,就不是好勇鬥狠的材料,吃驚的道:“你這後生瞅着文文靜靜的,怎麼還敢提刀殺人呢。
山寨禁止私下鬥毆,私刑複仇更是不可以。
你剛勸完我不要輕生,你怎麼就往火坑裡撞?
!
”王屹苦口婆心的勸了又勸。
但根本說不動高銘,隻能聽着高銘磨完刀出去了,他不停歎氣,好好一個人竟然找死。
高銘揣着壓衣刀,沒往抄事房去,而是一路打聽新來的頭領花榮在哪裡。
被問到的喽啰也奇怪,“你問花頭領幹什麼?
”
“是這樣,我是抄事房的孫小五,昨天花榮找人告訴我,說他要在山寨内教習弓箭,叫給他寫一份學生名單。
”高銘撒的謊,合情合理,沒人懷疑,都一路給他指路。
到了聚義廳前,高銘聽到裡面有人談笑,便悄悄站在外面等着,不多時,就見幾個人走了出來,其中就有花榮。
他臉色很不好,甚至連強顔歡笑都懶得裝,眉頭皺着,嘴角平直,心事重重。
高銘激動得聲音顫抖,“你們誰是花榮?
”
花榮猛地聽到高銘的聲音,以為自己在做夢,驚覺回頭,就見魂牽夢萦的人站在不遠處的廊下,他使勁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确定不是眼花,真的是高銘,不禁眼睛一酸,怕别人發現,忙将帽檐朝下壓了壓。
雖然預想過千百次會相見,但真見到了,他才發現他比想象中的還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你們中間誰是花榮?
你交好的狗官高銘殺了我姑母,今天我就要替她讨回公道!
”高銘大聲嚷嚷:“不要狡辯,孟州都知道你們沆瀣一氣。
”
宋江王英認出了高銘,尤其王英指着高銘道:“你這牛子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
花榮疾步徑直走到高銘跟前,揪住他的衣襟道:“你是什麼人?
在這裡胡說八道!
你姑母是誰?
”
高銘肯定在做戲,他得弄清楚他口中的姑母是什麼人。
“是孟州十字坡的孫二娘,我是她堂侄孫小五!
”
很好,清楚了,花榮表面上哼笑道:“你膽子倒是不小,敢來找我?
!
”說着擒住高銘的雙手,從他衣袖中摸出一把壓衣刀,“看來不是說假的,連兇器都準備好了。
”
宋江是衙門裡的押司,做文書工作,平日裡沒少帶着拆信件的壓衣刀四處逛,殺閻婆惜的就是這種刀,說是工具刀也行,說是殺人兇器也可以。
“你要是沒做虧心事,又怎麼會怕我帶壓衣刀!
”
花榮捏住高銘的下巴,冷笑道:“嘴巴倒挺硬的!
”回頭對宋江等人道:“這人交給我處理罷。
”
宋萬想替高銘求情,“現在抄事房的王屹犯了眼病,這人是新頂替上的……花頭領網開一面,饒了他吧。
”
花榮揪住高銘,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這人是個什麼東西,竟敢行刺我,不由我親自收拾,說得過去嗎?
!
”
目前梁山上,除了村長晁蓋,就漁民阮氏三雄江湖漂泊人士劉唐,清風山強盜三人組,連宋江都隻是個小吏,像花榮這樣做到統制的絕無僅有,加上又有真本事,都讓他三分。
宋江又跑出來當好人,打圓場道:“花榮兄弟說得沒錯,理應交給他處理。
”
除了宋萬略顯不忍外,其他人都默許了。
花榮就反剪着高銘的手,把人拎了下去。
一路帶到他住的院子,徑直領進房間内,将門反闩後,一把将高銘摟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