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前世子的死,還真跟鳳離有那麼一丢丢的關系。
事情很簡單,前世子死在了女人的船上,俗稱馬上風。
安王世子從來都不喜歡長子,名字中一個“離”字,就表明了他對長子的态度。
哪怕沒有小李氏十多年的枕邊風,沒有聰明可人的次子,他也從來都沒有将鳳離放在心上過。
就算是在太妃跟前,也是淡淡的,并不給什麼好臉色,更别提盡到為人父的責任了,甚至他不止一次地想過,若有一天他承繼了王位,第一件事情便是為次子請立世子。
隻是可惜,他沒有那個機會了。
父母竟然因為他受了些傷,就跳過了他,将爵位直接傳給了鳳離。
這就叫前世子出奇的憤怒了。
被妻子傷了命根兒,被親兒子搶了爵位,又被親爹親娘趕出了京城,換了心眼兒小一點兒的,隻怕都能死個十次八次了。
不過到底是做過王府世子的男人,也不是一般地堅強。
除了在去江南的路上消沉了那麼一段日子後,便又重新振作了起來,甚至還殚精竭慮挖個坑想叫親兒子跳一跳的。
幸而,他親兒子鳳離也不是一般的人,面白心黑,話不多,下手卻狠。
前世子殿下的招數,都被兒子回敬了回去。
末了兒,老子沒能坑了兒子,反被兒子坑了一把。
鳳離拍了拍衣裳,清清白白地背着個孝順的名頭,回了京城。
前世子殿下險些吐皿。
他給鳳離準備的那個藥,無非是想要壞一壞鳳離的名聲——總不能叫鳳離又得實惠又得好名聲吧?
隻是沒想到,鳳離沒中計,反手就将那藥和美人兒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前世子殿下是傷了根本的人了,不過這用了藥,倒是有了些重振雄風的兆頭。
這叫前世子很高興,哪怕是身邊有小李氏和那位胡姑娘,也沒擋住他繼續往身邊收人,别院裡的丫鬟,畫舫上的花娘,甚至還有什麼花魁,前世子殿下是來者不拒。
這藥吃多了,人就沒了。
沒的時候,是在小李氏的船上。
小李氏身上衣裳都沒穿好,用一條汗巾子就把自己吊死在了床架子上。
這死的實在是不夠光彩,服侍的人早上起來發現後,吓得屁滾尿流的。
好在,别院裡的老管家算是有些成算的,叫人封了院子,着急忙慌地給在江南駐守的鳳二。
鳳二得知消息後,一面叫人往京城裡送信,一面叫心腹人封了别院,許進不許出。
不為别的,長兄實在是死不足惜,可皇族的臉面,安王府的臉面,還是要的。
鳳離趕到江南别院的時候,面對着的就是親爹死後娘死的爛攤子。
“阿離打算怎麼辦?
”鳳二叔奉旨屯兵江南,雖是長輩,但安王府到底以鳳離為主,此事上便不多置喙,隻問鳳離。
鳳離一身風塵仆仆,玉面之上有些許疲憊,“不知父親現在何處?
”
“已經叫人裝殓了。
”
鳳離揉了揉眉心,臉上說不出是悲是怒,淡淡地說道,“我去看看他。
”
别院中已經是一片素缟。
前世子就停靈在後堂正房之中,小李氏的不在。
“事出突然。
”鳳二叔負手站在長兄靈前,對鳳離解釋道,“别院也沒有預備的東西,都是匆匆采買來的。
也不知道後邊你打算怎麼辦,隻能先如此了。
”
鳳離鄭重道了謝,又問嬸子堂弟們,聽說都在後院,便道,“等一會兒後,我再去見過嬸子。
”
“兄長這事,實在有些難以對外言說。
阿離,你可想好了怎麼辦?
”鳳二與長兄關系并不大融洽。
論能為,鳳二不算多麼出挑,卻比兄長強上幾分,且他勝在心思清明,故而也更被父母看重些。
也正是因為這個,叫長兄心中生出了嫌隙來。
為了不教父母為難,成親後鳳二幹脆就請旨往江南來了。
見鳳離一時沒有說話,鳳二沉聲道,“莫要優柔寡斷。
”
“你父親的死,實在不夠光彩。
傳出去,不說安王府,就是整個兒皇族,又還有什麼體面?
”目光落在長兄的棺椁之上,鳳二冷笑,“他這一生,似乎總是在要旁人為他善後。
”
哪怕死了,也是一樣。
“我的意思,就地安葬在江南。
回頭往宗人府一報,橫豎如今的宗人令是你,玉牒上填報也便了了。
如此一來就隻一樣,怕是要辛苦你在江南一段時日,好歹守了熱孝後再行回京。
”
鳳離不語。
他明白鳳二的意思。
這也算是個好法子,鳳家祖籍本就在江南,将人安葬在這裡,也說得通。
但是,他不能不考慮到祖父和祖母。
再如何怨長子不争氣,為人父母的,也總不會希望兒子去死。
祖父祖母疼愛他,為他安排了最好的一條路。
可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難道他還要叫他們見不到最後一面?
來的這一路上他已經想了數次,将人就地安葬和扶靈回京城,到底該如何做。
沉默了片刻,鳳離道,“二叔,我會扶靈回京。
”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無關他,隻為祖父祖母。
”
“我知道了。
”鳳二拍了拍鳳離的肩膀,溫言道,“都依你的意思。
”
半個月後,前安王世子病逝的消息送到了京城。
安王府裡也挂上了白。
病逝,也算是最後為前世子留下了一層遮羞布。
作為未來姻親的靖國公府,自然是頭一份兒上門道惱的。
因要等鳳離扶靈歸來,才好祭奠,顧老太太隻能帶着溫氏三太太和阿琇先往王府裡來安慰太妃。
安王太妃仿佛一下子就蒼老了許多。
正像鳳離所想,對于長子,老王爺夫妻二人早就不抱什麼希望。
可沒有希望,不代表就能看着長子暴斃會無動于衷。
當初長子被傷,夫妻二人果斷将爵位讓與孫兒,送了長子夫妻去江南。
看似是無情,可說到底,也是為了叫長子避開京城裡的譏笑,在江南安然度日的意思。
誰能想到,不過短短半年,人就沒了呢?
老夫妻兩個尚不知道兒子暴斃的内情。
甚至老太妃還在懷疑,是不是自己夫妻兩個做得太過了,以至于叫兒子郁郁而終?
看着從前精神奕奕的太妃,鬓角發中已經現出了銀色,阿琇也不免難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