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應是刻意壓低的還帶着沙啞,林清婉仔細聽了聽,好像是在讀周易。
“書樓裡常會有買不起書的窮苦人家來這裡耕讀。
”
林軒逸開口解釋道,于他們這種人家不算什麼,可對于普通百姓來說,家中想供一個讀書人是非常吃力的,也許幾代人的努力也不一定能供的起。
士農工商,讀書人最是金貴,光是筆墨宣紙就足夠他們日子拮據了。
林清婉點頭,哪個時代都有身處底層拼命掙紮的人,難得的是他們心智堅毅,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在林軒逸的建議下,她選了兩本遊記,三本奇聞,她翻開大緻看了一下,都是一個叫化揚的人所書,裡面講述了他的所見所聞以及東漢周遭的風土人情。
自從降生在這個朝代,她一直都困于閨閣,剛好能消遣消遣時間,了解一下這片大陸。
“這些可夠?
”林軒逸問道。
林清婉颔首,剛準備說他們結賬走吧,身後就傳來了不耐煩的喝罵聲。
“喂!
叨叨叨叨一早上了,我說你有完沒完了,要是真窮的揭不開鍋就别做這富貴夢,連飯都吃不起還想着讀書呢,趕緊滾,竟耽誤老子睡覺。
”
店小二睡眼惺忪,一臉惱火的瞪着縮在角落裡的捧着書的男子,男子頭垂的很低,從臉紅到了脖子根。
“對…對不起,我小點聲音,一定不打擾到你了…”
店小二:“别那麼多廢話,趕緊走,以後都别在來了,生來就是那窮酸命,就别白日做夢了。
”
店小二的話讓那男子羞愧的不敢擡頭,但手中的書依舊捧的穩穩的,透着幾分小心翼翼。
林軒逸眉頭緊鎖,想上前開口卻被林清婉攔住,他以為妹妹不想讓他管閑事,肅着臉帶了幾分教訓的語氣。
“妹妹,既開設書樓,隻要不損壞,藏書便需供學子随便翻閱,這是皇上定下的規矩,這小二怠懈活計,還出言侮辱,本就不對,咱們不能袖手旁觀。
”
“哥哥如何确定那男子是學子?
”
“如果不是呢?
”林清婉語氣平靜的反問道。
當今聖上看重才學,對寒門子弟更是寬容,下發了不少對他們有利的政令,可所謂寒門,最差也是落魄的大族,平民百姓依舊望塵莫及。
那男子身上衣服是最下等的棉麻,繞是如此還補滿了大大小小的補丁,捧書的手上滿是疤痕,看樣子應是凍傷,這樣的人,怕是連溫飽都是問題。
林軒逸皺眉看了那男子一眼,見他縮在角落裡被店小二數落的一文不值,臉色很是陰沉。
“即便不是學子,可他有一顆求學之心,亦不該被如此羞辱。
”
學識不分貴賤,可這個朝代本就是三六九等,從來就沒有公平。
見林軒逸上前,林清婉輕歎一聲隻得跟上。
“住手。
”
林軒逸擡手握住店小二拉扯那男子的手臂,冷冷的甩開。
店小二被林軒逸推得一個趔趄,剛想大罵,下一瞬看到二人穿着打扮,立即将話咽了回去。
“這位公子,可是有什麼事?
”
店小二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氣的林軒逸俊臉發紅。
“朝廷早有政令,隻要不損壞書籍,學子可在書樓随意翻閱,你這是做什麼?
想強行趕人?
”
一聽這話店小二臉色不好看了,“公子,這是我的書樓,我想讓誰來,不想讓誰來,都是我的自由,您何必多管閑事?
”
林軒逸臉色陰沉,“開設書樓,本該是清雅之地,怎可如此市繪?
你這是不将朝廷政令放在眼裡!
”
林清婉嘴角抽了抽。
人家開設書樓本就是賺銀子,不市繪搞慈善不成,她這二哥隻要一碰到聖賢書腦子便傻了。
“這位公子,的确是我不對,您别生氣。
”見二人吵了起來,那男子慌忙站了起來勸道。
“求學若渴,你何錯之有,若換了别家公子,他可還敢出言侮辱,動手拉扯,既為東漢子民,就得服從朝廷的規矩。
”
林軒逸昂着頭道,那店小二聞言冷冷一笑,目露嘲諷。
“我是生意人,自是無利不起早,既然這位公子這麼良善大方,不妨便将他接你家中去整日待着,從早到晚三年,我便信你是個皿性的。
”
三年?
林軒逸瞬間啞火,扭頭看向那男子,男子低低的垂着頭,滿是羞愧。
“多謝公子仗義執言,這位老闆并非您所看到那般不堪,他……對在下已算寬容,是我…是我家裡太窮,給人家添了麻煩。
”
男子緊緊的攥着衣角,身子隐隐發抖,林清婉看出他的難堪,忙拉過林軒逸笑道。
“不好意思啊,我家哥哥性情中人,讀書讀的有些呆闆了,你莫要與他計較。
”
店小二看林清婉滿臉歉意,冷冷哼了哼,“不知全貌,不予置評,他在我這待了三年,連個饅頭都吃不起,我不讓他死磕有什麼錯,書讀的再好,人餓死了,有個屁用。
”
林軒逸臉色青白交加,林清婉點頭稱是,叫了檸襄付賬便趕緊拉着林軒逸走了。
人有志氣是好的,可正如那小二所言,人都快餓死了,書讀再好有什麼用,那樣的人已經是走火入魔了。
“對不起,讓妹妹跟着我丢人了。
”走出很遠,林軒逸才呐呐說道。
林清婉笑笑,“哥哥心思澄淨,仗義執言,有什麼好丢人的。
”
“可……”
林軒逸剛張口卻被林清婉打斷,“哥哥覺得難為情,是因為你也覺得那男子所為不對,是不是?
”
林軒逸點頭,“那小二容他三年,已算良善之人。
”
“讀書明理平天下,可他連溫飽都解決不了,隻整日醉心聖賢書,給旁人帶來麻煩,分不清主次,我不認同他的做法!
”
并非窮苦人不配識文斷字,而是對于一個連肚子都喂不飽的人說,太奢侈,太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