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推開門,周喜彌已經在和錄音師溝通細節,看到她進門,自然地跟她搭話。
“你來了?
”
這話說的。
好像她們不是一起來似的。
李娴尬笑:“對,剛進門。
”
“今天還有另一個劇組配音嗎?
”周喜彌邊翻動手上的台詞本,邊和她随口聊天,神情自若,仿佛幾分鐘前一副見鬼樣的不是她。
“應該吧,剛剛有兩個人走錯樓層,好像要去七樓配音。
”
周喜彌聞言一頓:“七樓?
”
“對呀,就是七樓。
”
提到七樓,李娴想起了許昀,順口誇贊道:“兩人中有一個氣質不錯,聲音也很好聽,好像叫許昀,不知道是哪個小演員。
唉,如果他是我學生多好,說出去就是一塊活字招牌。
”
沒有人搭腔,李娴扭頭看。
隻見周喜彌雙眼無神地盯着一句标紅的台詞,那一頁的紙角被無意識撚皺,蜷縮着,就像漂白後的蠶蛹殼。
紙上折射出錄音室打下來的暖光,柔柔框在她臉上,表情憔悴又呆滞,一動不動,仿佛成了一尊蒙灰的玉像。
李娴突然想起了什麼,小心開口:“我沒有别的意思啊,小佛老師。
”
“沒事。
”
周喜彌注意力被消散,一上午的配音過程意外順利,一旁的李娴呆了會,确定沒有自己的事了,對她肯定一番後便離開了。
不過因為她要求高,結束時間還是拖到了下午一點。
長時間的配音十分費嗓子,她喝完一瓶水都沒能緩解喉頭的灼燒感。
“完事沒?
”
何寒打電話過來。
“嗯。
”
隻是發出一個簡單的音節,她的喉嚨便止不住發癢。
何寒注意到囑咐她:“注意用嗓,你還有明天一天。
”
“謝謝何哥關心。
”
“不是關心,隻是擔心你工作做不完,連累我給你當司機。
”
明明是自己主動要送的,周喜彌偷偷腹诽。
經過有心人的刻意傳播,她被蔣煜趕出家門的事已經傳的衆所皆知,何寒的嘴擅長罵她,肉麻的話說不出口,隻能用實際行為給她微不足道的安慰。
“快點下來,帶你去吃飯。
”沒說兩句,何寒又開始不耐煩。
“你請嗎?
”
“五分鐘不到就你請。
”
她跟進行收尾工作的錄音師道别,帶好口罩和鴨舌帽,套上黑色羽絨服走了出去。
開着暖氣的錄音室悶人,外頭的冷空氣雖然幹澀但能讓人神清氣爽,她被悶壞的腦袋才如被打開的紅酒,慢慢傾瀉出厚重的酒氣,慢慢清醒。
結束時間夠晚,等電梯的隻有她一人。
電梯來的很快,她進去不假思索按下負一層,想再收回手時卻凝滞在空中,她咬住下唇陷入糾結。
眼看電梯門即将關上,她下意識伸手攔住電梯門,不再猶豫,邁步走了出去。
周喜彌原本打算躲在安全通道,通過門縫瞄一眼許昀在不在,沒想到下樓時正面碰上一個抽煙的男人。
她有種尾随癡漢被抓了個正着的心虛感,欲蓋彌彰地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強裝鎮定地打招呼。
“嗨喽。
”
“你誰?
”
曾一代看着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周喜彌,謹慎發問。
“我啊,我是那個……”周喜彌咳嗽兩聲,絞盡腦汁找背鍋俠,“台詞老師,我叫李娴,來這帶一個學生。
”
曾一代熄滅煙頭,皺起眉頭:“台詞老師是這樣的嗓子?
”
“新學生比較難帶。
”
周喜彌敷衍完,壓下帽子快步溜走,躲到六樓的安全通道角落,豎起耳朵确定人走後,她才踮起腳小心翼翼地走回去。
“他怎麼還沒完事?
詞有這麼多嗎?
”
曾一代對于等人實在沒有耐心,更何況是一個壓根不熟的外人。
要不是那個外人自來熟,非死皮賴臉要他和許昀等,許昀答應了,他才不會和一個男人留下來等另一個男人。
“他是主要配角之一,詞多正常。
”
許昀開口替莊馳解釋。
曾一代嗤笑兩聲,拍拍他肩:“一個侍衛而已,哪有這麼多詞,還有,你别忘了,他的角色是從你手裡搶,你心裡難道沒有芥蒂?
”
許昀拂開他搭在肩上的手:“這事跟他沒關,我又何必怪他?
”
說到這,主人公莊馳頂着一頭卷毛,含着熱淚出來了,憋着滿腔委屈問他們。
“我的普通話很差嗎?
”
莊馳愛豆出道,在團裡擔任rap,平常說話就充滿flow,導緻配音時也改不過來,三十幾句台詞配到了現在,中途還讓許昀手把手教他。
但速補沒有絲毫作用。
錄音師愁的頭發都要被薅秃了,最後委婉地告訴他,這個角色不太适配他的音色,他會聯系劇組找适合的配音演員。
“如果以後想走演員這條路,可以去找台詞老師專門學。
”許昀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貼心給他合适的建議。
“當演員還要上課?
”莊馳滿臉糾結,不情願的發牢騷,“那好累啊,我以後幹脆請配音演員算了。
”
“看你自己。
”
“台詞老師?
”
曾一代想起剛剛那位跟做賊似的老師。
“巧了,我剛在安全通道碰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台詞老師,叫什麼李娴,但是看樣子不知道正不正規。
”
三人齊齊看向安全通道的門。
躲在暗處的周喜彌正專注偷看,一個猝不及防與看過來的許昀對上了眼神。
他的眼神沉穩很多,沒有之前印象中的溫柔情愫,轉而代之的驟縮的,充滿戒備的瞳孔。
她被看的不由得驚呼一聲,轉身抓住扶手就跑,由于速度太快她連打好幾個滑,踉跄刺耳的摩擦聲在樓梯間震耳欲聾地響起。
走廊上的三人對視一眼,快步過去打開門,卻隻來得及看到一抹黑色的殘影,和不斷下墜的細碎腳步聲。
“我靠!
蘇炳添!
”
莊馳驚訝道。
曾一代看他一副白癡樣翻了個白眼:“蘇炳添偷看我們幹嘛,看我們是不是參加奧運的苗子?
”
“那就是私生?
”
“我們三個的粉絲加起來還沒一個大網紅的多,活粉都少得可憐,哪來的私生?
”
“哥。
”莊馳搓搓鼻尖對他臭屁,“我還是有點粉絲的。
”
“那你真t厲害,行了吧。
”
未發言的許昀靠在欄杆上,沉默地往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