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每個人生來就有病,富有愛的人沒事做便去散播愛,缺愛的人沒事做便一遍遍推開洶湧而來的愛意,仿佛愛意是什麼洪水猛獸,接近後稍有不慎便會被吃幹抹淨,屍骨無存。
周喜彌就是更有病的後者。
她不了解男人,但她了解許昀,她怎麼會不知道許昀說出口的話是真是假。
她不了解女人,但她了解自己,她怎麼會不知道在意貞潔的人到底是他還是她。
沒錯。
從始至終在意跟蔣煜挂鈎的事的人一直是她。
她在乎自己的清白,有傳統觀念的影響,但更多的是自己以前的龌龊心思使然。
人對于真心喜愛的事物和人難免會生出自卑的心理,總想變得更好去配得上那樣得之不易的寶藏。
何寒曾經跟她說過她和許昀之間的差距,用意是想明碼舉例讓她清醒過來,能别談戀愛就别談戀愛,萬事以事業為主,實在要談也别談圈内人,去找一個圈外幹淨的好男人談。
周喜彌聽了這話想笑。
天下烏鴉一般黑,圈外圈内又有什麼區别,不都一樣花花腸子嗎?
當然許昀除外。
因為在他們這段關系裡,她才是那隻天下一般黑的烏鴉。
她深知以前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總有配不上許昀的地方,以前的她尚可用第一次綁住許昀,可現在的她失去了所認為最重要的東西,所以對于被捆住的人也沒了信心。
重逢後她打心底不自信,更别談她還遇到過蔣煜這麼炸裂的男人,以及圈裡各式各樣打破三觀的男演員,混迹在這群人裡的她再次碰上清澈正常的許昀多少有點不适應。
太久沒人這麼沒有底線地包容她,接受她一切缺點,跟她過起平淡遠離是非的日子。
失而複得更為珍惜,所以她一直很珍惜那段日子,甚至希望攢夠錢就退圈,遠離是是非非糾結不斷的人際關系,去一個風景優美,沒什麼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開一個民宿,慢慢回歸自己最舒服的生活方式。
但想象擰不過大腿。
蔣煜的再一次發瘋無疑毀掉了她的美好想象,哪怕隻有短短兩個多月,被強行脫離正常關系的她控制不住地生了場困住自己的心理疾病。
她在許昀面前變得不知所措,不知道用理性正常的感情判斷話裡的真假,用盡錯誤的手段去試探他的态度,看到他大方坦蕩的樣子沒能得到纾解的心更封閉了。
這一切怪異行為的究極原因不過是她希望許昀不再正常,而是像變了一個人似地口不擇言地責t怪她,質疑她,讓她有辯解的機會,求原諒的機會。
聽起來很變态,似乎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愛好,但不是的。
她瘋了,那麼與她相配的人也應該瘋。
她需要借他的口評判自己,減輕心裡的負擔和愧疚,直到将自己塑造成一個被批判過頭的受害者才好受。
就像她害死爸爸以後,被媽媽無休止批判那樣。
提到在她言語之下早早喪命的爸爸,周喜彌仿佛又陷入另一個心理疾病的怪圈。
貌似愛她的男人不是惹上麻煩就是會受到傷害,總落不到一個好的結局。
這個世界上除了許昀,第一個這麼愛她的男人就是她爸爸周良。
她的故鄉楚林是一個沒有什麼天災的祥瑞之地。
從小,她對于台風,沙塵暴,洪水,地震等等天災都很陌生,聽大人說離她的出生最近的一個天災還是二十年前的洪災,那洪災還是從外省沖過來的,楚林被無辜殃及罷了。
小時候的她很野,皮得就像一隻被父母合法飼養的小猴子,爬樹鑽洞放炮之類的活動一個不落,玩芭比娃娃,做飯的遊戲一個不參加。
為此,她被那時候精神正常的媽媽周吉娣念叨過一次。
“你怎麼這麼調皮,一點都不像一個女孩子,以後要是嫁了人該怎麼辦啊?
”
她的爸爸周良是個女兒奴,見此立馬捂住她耳朵,和顔悅色地替她說話。
“嫁不嫁人有什麼重要的,我現在多賺點錢,以後我的女兒就和我們住,住一輩子都行。
”
她那時沒被大人的社會氣息沾染,還是一個誇兩句尾巴就搖上天的自戀型人格,聞言立馬拍手附和。
“對呀,對呀,以後我就住在爸爸買的房子裡,哪都不去,也不嫁人,反正爸爸會養我。
”
媽媽聽到這話臉色一滞,然後掃她一眼開始莫名生氣,跑到卧室把門砰一聲關上了。
爸爸在家裡是個軟骨頭,立馬把她撒開馬不停蹄地敲門說好話,門開了就進去哄,沒有開就一直道歉到門開為止。
具體哄了些什麼内容她也不知道,因為她早早就撂蹄子跑到小七家看電視了,才沒有閑心關心身後事。
小七家住得遠,一開始與她的關系也一般,兩人的緣分也隻暫停在同一所幼兒園待過而已,但她總喜歡往那跑,為的不是小七,為的是小七家的全鎮最大最清晰的電視機,能看最高清的動畫片。
她着迷于動畫片,聽說小七家的家境後便厚臉皮地去了。
小七是個高高在上的小公主,愛幹淨又文靜,最看不過她這樣橫沖直撞的假小子,但小七家教很好,也很大方,見她來不僅開門讓她進來,還大方分享自己的零食和專屬小凳子,兩人排排坐看動畫片。
托她厚臉皮的福,小七和她的關系在看一部部動畫片中漸漸好起來。
值得一說的是他們兩家距離有點遠,走路得要十多分鐘,這導緻每次她吃完飯往小七家趕總看不上開頭,好幾次因為天氣原因看得斷斷續續。
好在動畫片每一集都是單獨的故事,她看的不算費勁,便沒把這種插曲放在心上。
爸爸在她急哄哄出門時總會老生常談囑咐幾句,内容無外乎是過馬路要看車,走路靠着馬路邊邊走,不要跟陌生人走等等,她聽得耳朵起繭子,而坐在旁側的媽媽卻一句話都不說。
在周喜彌的記憶裡,媽媽永遠都是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樣子,加上說話方式高冷疏離,與周邊鄰居相處了幾年都一直暫停在陌生人的位置,沒有進一步的親近,也沒有退一步的矛盾。
而且媽媽不僅僅對外人這樣,對她和爸爸也是相同的态度,對外婆家也是同樣的态度。
幼兒園曾經讓小朋友畫過心目中的媽媽,别的小朋友畫的都是媽媽的笑臉和做飯的背影,隻有她畫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在她的記憶裡沒有看到過媽媽下廚,也沒有看到過媽媽沖她笑,所以在她心裡媽媽和盛開在世上的一朵桀骜清高的荷花沒什麼區别。
唯一區别是荷花長在荷塘,媽媽長在客廳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