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煜不知道這是他第幾次站在周喜彌門口了。
從她回來的第一天起,他在淩晨時分就會化身成一隻夜行貓,放輕動作溜到她門口。
到了客房門口,他什麼都不會做,隻是靜靜站在門口,耳朵貼上門闆,細心聽着裡面的動靜。
讓他覺得可惜的是。
周喜彌睡相很好,睡覺不會發出一點聲音,他連聽個響的自由都沒有。
周喜彌睡覺很乖,閉眼什麼姿勢,起來就什麼姿勢,頭都不怎麼轉動,睡醒一覺,她那邊就跟沒人躺過一樣平整。
蔣煜不是一個愛在女伴床上留宿的人。
因為他認為睡覺是一件很危險,充滿未知的事。
人類一旦睡着,什麼意識和記憶都沒有了,就跟砧闆上的一塊任人處置的肥肉一樣。
加上他對自己的認知很清晰,知道能輕易躺在他床邊的人,花花腸子絕對不會少。
鬼知道這些女人會不會趁他不備,留下些對他不利的照片和視頻。
但周喜彌是個例外。
她的出發點是所有女人中最明了,最不加掩飾的,可蔣煜卻願意放任她留下——從他們相處的第一晚開始。
蔣煜自己也想不通是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第一晚她的排斥過于明顯,刺激到男性天生的勝負欲,而他是一個戀戰的人,沒分出個高低絕對不會放對手離開。
也可能是她的面相真的很單純無害,降低了他的戒備心。
也可能是她太瘦小了,窩在他懷裡跟個軟趴趴的棉花娃娃似的,小得他都害怕半夜随便進來隻老鷹把她叼走。
而且。
女性的身體像一堆熱乎乎的冰沙沫子,摸起來軟軟綿綿,跟他這種哪裡都是硬邦邦的男人比起來,更容易讓人毫無防備地陷進去。
周喜彌不愛噴香水,沐浴露什麼味,她就什麼味。
那時他們用的都是同一種沐浴露,但他總覺得她身上要更香一點,被子一掀,全是她身上的味道,聞着莫名讓他覺得放松。
所以在蔣煜眼裡,周喜彌就是一個軟乎乎,會發熱,能提高他睡眠質量的安眠枕。
有這樣一個人待在身邊,他自然願意緊緊地抱着她睡。
總而言之。
這些年,他們隻要見面,他便和她同床共枕,從來沒有分床過。
事事不可能全是完美無缺的,人也是。
周喜彌睡相好不是隻有優點,還為現在的他埋下了一個缺點。
那便是他沒法用給她蓋被子的借口,半夜順理成章闖進她卧房。
蔣煜一直關注她的一舉一動,知道她睡前會做些防禦措施,把他和他偶爾冒出來的危險想法堵在門外。
所以他隻能像個三更半夜不睡覺,對着一張冷冰冰的門闆罰站的變态,豎起耳朵聽着沒有一絲異常聲響的深夜。
有過那麼幾次,蔣煜自己都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實在上不了台面。
要麼進去,要麼回去。
可他不進去也不回去,就固執得跟一扇沒有長眼睛的門大眼瞪小眼。
這算件什麼事?
因為偷聽次數多了,蔣煜漸漸有了經驗。
所以前晚他剛走到客房門口,心裡對于周喜彌有沒有出來偷聽就有了答案。
以往客房的門都是反鎖的,門上旋鈕始終沖上,而前晚卻成了平平的一道直線。
門内也一改以往靜悄悄的寂寥,耳朵貼到門闆上,還能清晰聽到一道薄薄的又緊張無比的呼吸聲。
聽到呼吸聲,蔣煜百分百确定了自己所想的正确性。
如果說想要薛定谔的貓必須要打開容器才能知道結果,那他家這隻笨貓則是哪怕套在俄羅斯套娃裡,都能一眼看出實驗結果。
蔣煜食指點着下巴,極短地思考了會。
他在深夜撕破臉對峙和假裝無事發生的兩個選擇裡,創造出一個額外的選項——
他選擇吓吓這隻不懷好心,半夜偷聽他講電話的小老鼠。
于是他惡趣味地敲了敲門。
深夜裡的敲門聲本就恐怖,換個膽小的女孩子,估計早就叫出聲來了。
加上是他敲的。
整件事就更恐怖了。
雖然沒看到裡面人被吓到的模樣,但他能從門縫底下慌亂挪動的影子,判斷出她的魂被他吓得有多不安穩。
蔣煜見狀挑挑眉,躲在門外偷笑,眼神又放到剛剛瞬間晃動了一下的門把手上,不假猶豫地握住了還在輕微顫抖的門把手。
周喜彌的恐懼在他手心不斷跳動。
蔣煜散了開門吓她的心思,沉默不言地握住門把手,捉住了剛剛在腦海裡一飄而過的意外發現。
他和周喜彌好像沒有牽過手。
平常相處裡,他不是攬她的肩,就是攬她的腰,還真沒有正兒八經牽過她的手。
他甚至都想不起來她的手長什麼樣?
又是怎樣的觸感?
想着想着,蔣煜逗弄她的心思歇了。
他有些挫敗地松開手。
沒了他的壓制,門把手還跟通電了似的顫個不停,仿佛跟周喜彌的内心世界通了靈。
蔣煜看着都能想象到周喜彌躲在裡面抖成個篩子的模樣。
他不由得輕笑一聲,轉身回自己卧室,十分大方地放過了她這次犯的小錯誤。
可沒想到門内這隻笨貓像是背着他進化了,成了詞條裡講解的薛定谔的貓。
蔣煜站在門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無法阻止自己對于房内可能會發生的場景展開想象。
“周喜彌!
開門!
”
芋泥蛋糕被他丢到一旁,黏糊糊的奶油在地上打了個出溜滑,畫出一條甜膩的警戒線。
蔣煜眼角微微泛紅,一手着急地拍着門闆,一手上下擰着緊鎖的門把手。
發出的動靜之大,連在廚房做菜的薛阿姨都被吓了一大跳,焦急地跑過來問他發生什麼事了,客房内卻仍舊沒有一絲反應。
蔣煜腦門凝出一顆冷汗,他喘着粗氣往後退了幾步,凜冽的眼神放在緊固的門鎖上,
幾秒後,蔣煜深吸一口氣,蓄力朝着門鎖猛踹一腳。
門鎖處禁受不住這股無妄之災,它微微松動,露出了一條狹窄,有活動空間的門縫。
趕來的薛阿姨被她吓得大呼小叫,嚷着讓他冷靜,自己去找鑰匙。
蔣煜等不了這麼久,他按下壞了一半的門把手,用身體使勁往門上撞。
不過兩次,門就被他撞開了,露出裡面一片祥和的景象。
他以為躲在客卧裡百般尋死覓活的周喜彌,現在正好端端地蓋着被子坐在床上,像瞧着一個傻子似的冷眼瞧着他。
他們對上視線的一瞬間,氣氛僵硬到了一個無法言說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