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空落的首飾盒子,月落無奈心疼,“這裡東西不太齊全,不過姑娘放心,今日奴婢身子好了許多,等空閑下來,就去謝家商鋪走一趟。
隻是吳掌事近來不在京中,奴婢已經讓人給吳掌事傳信去了,姑娘要見他,恐怕還要再等上幾日。
”
傅嘉魚溫聲笑了笑,“好,隻要出了國公府,我也不急在這一時。
月落姐姐,你簡單幫我梳個發髻就行,不用首飾也是可以的。
”
娘親天生麗質,走南闖北那些年,女扮男裝也是常有的事兒。
怎麼到她這兒就非要華衣美服,繁複發髻,精美首飾?
她望着銅鏡裡那張稚氣未脫,卻靈氣逼人的清麗小臉,想起娘親那張揚灑脫的笑臉,在心中暗暗發誓,從今日開始,她傅嘉魚不再嬌氣,不再追求精緻完美。
她要學着成長,獨立,跟娘親一般,快快活活的行走在天地間。
這廂月落幹淨利落的梳好發髻,疏星那邊的早膳也準備齊全了。
徐家坐落在甜水巷最偏遠的位置,這地段兒向來魚龍混雜,是整個東京城最貧窮最落後的地方,住在此處的,大多數都是從外地來務工的外鄉人,他們身份低微,以賣苦力為生。
像徐玄淩這般教書育人的夫子,極為少見。
所以,他在這甜水巷裡還算有地位。
鄉裡鄉親,街坊鄰居,都尊稱他一聲徐夫子。
疏星性子活絡,這些都是她從莫雨口中打聽出來的。
“這些早膳都是姑爺讓莫雨一大早就買好的,姑娘,你看看要不要都試試?
街邊小吃雖比不上國公府裡的珍馐美味,但奴婢瞧着這些都很好吃。
”
傅嘉魚看着這一桌子琳琅滿目的小吃早點,他這樣清貧之人,因她到來,一日一夜就讓他破費了不少,說不感動是假的。
她好半晌才拉回思緒,擡起晶亮的眸子,“徐公子用早膳了麼?
”
疏星搖搖頭,“好像還沒有,莫雨倒是海吃了十個大白饅頭,奴婢看徐公子那身子骨,恐怕吃不了什麼東西,也不知醒了沒。
”
正因如此,才更讓人心疼。
傅嘉魚擡眼看了看窗外,心裡記挂着他的傷,挽唇一笑,“疏星,你去将徐公子請來。
”
徐玄淩昨日在國公府門前,英勇一擋,讓疏星對他改了觀。
她幹幹脆脆的應了一聲,笑着出了門去。
沒一會兒,傅嘉魚便見男人臉色蒼白的走了進來。
雪色在他身後,映襯出他颀長挺拔的身影。
若臉上沒有那些醜陋的疤痕,不知他生得是個什麼模樣。
傅嘉魚一時看愣了眼,視線移到他臉上的時候,還是有些不太能接受,微微移開。
燕珩在桌邊坐下,厚厚的大氅将他病弱的身子裹在衣服裡,不過一夜之間,他身上看起來多了幾分衰敗之氣。
好在他将自己收拾得很整齊,廣袖長衣,烏發半束在身後,一身文弱書生氣。
他聲音亦極為悅耳,“昨夜睡得怎麼樣?
”
“我睡得很好。
”傅嘉魚眼眶有些發酸,“徐公子的傷好些了麼?
”
燕珩微微一笑,“好多了。
”
傅嘉魚心道,騙子。
卻沒揭穿他。
兩人安安靜靜坐下,剛動筷子。
門外便傳來一陣騷動。
莫雨在外與人對罵了一會兒,許是沒罵過,急匆匆進來,煩躁道,“公子,外面來了個老潑婦,帶着一堆婆子丫頭,非要見我們家少夫人,你說,我是放她進來,還是将她堵在門外?
”
少夫人這個稱呼是他琢磨了一宿琢磨出來的,眼下脫口而出,根本未曾顧及昨日主子是為何罰了他。
燕珩臉色沉了沉。
傅嘉魚卻聽得臉頰一紅,悄悄拿眼睛偷瞄男人一眼,見他臉上沒有過多神色,心口也平靜下來。
“你要不要見她?
”燕珩料到來人是傅家人,斂了斂眸光,“你若不想見,我讓莫雨去解決。
”
傅嘉魚忙搖頭,不想給徐家惹麻煩,“讓她進來吧,反正早晚也都要來的。
”
不光傅家,還有李家。
這些人不會輕易放過她,而她的債也要悉數讨回來,逃避不是辦法,她應該面對。
燕珩眉心微蹙,視線落在小姑娘堅毅的小臉上。
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家,成婚、退婚、當着那麼多權貴的面與國公府斷絕關系,泰山崩于前,清冷淡漠,處事平靜,她在國公府裡,過的究竟是何種生不如死的日子,才養出她如今這般決絕的性子?
傅老夫人踏進徐家小院兒之際,傅嘉魚已經沒了胃口。
燕珩本想回避。
卻沒想,小姑娘伸出一截嫩白的手臂,小手拉住他的衣袖,眼巴巴的揚起小臉朝他看來,“徐公子,你能不能留下。
”
那雙眼,柔光潋滟,讓人不忍拒絕。
燕珩心中輕動,一言不發的折轉身子,坐了回去。
傅嘉魚浮亂的心緒安穩沉靜下來,顫巍巍的擡起眸子,傅老夫人拄着拐杖的身影便踏進屋裡,映入了眼簾。
烏泱泱一大群人,守在門口,氣勢俨然。
她從前就怕這個祖母,現在依然……
一想到書中,傅老夫人将她扒光衣服,按在浴桶裡,讓她跟青樓妓子修習房中術的場景,她瘦弱的身子便止不住顫抖起來。
傅老夫人環顧四周破舊的家什,不悅的目光這才落在傅嘉魚臉上,直接用命令的語氣,“還不跟我回去!
”
傅嘉魚忍住心頭惡心,端正的坐着,攥緊拳頭,直直的凝着傅老夫人那張蒼老嚴肅的面孔,面無表情的吐出一個字,“不。
”
傅老夫人難以置信的夾緊眉頭,“你說什麼?
”
傅嘉魚一字一句道,“我說,我不回去。
”
莫說傅老夫人愣了一愣,便是跟着她前來的幾個婆子都震驚的瞪圓了眼睛。
眼前這個冰冷無情,張口便敢忤逆老夫人的姑娘,還是那個膽小弱懦的傅嘉魚嗎?
傅老夫人冷笑一聲,今晨衛國公夫人說傅嘉魚變了個性子,她還不信。
如今對上她銀子般冰冷的眼神,她心頭的怒火猛地一下就被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