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魚擡起帶淚的眸子,沁涼的眸光與他對視,明明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卻仍舊堅定的站在那兒,不畏懼所有人的目光,直直的,望進他漆黑深邃的眼眸裡。
“我沒有說渾話。
”她苦笑一聲,心口鈍痛,仿佛刀割一般,卻依然認真道,“雖然我不知她是什麼身份,但世子既然願意與她在書房苟且,便是對不起娘親為我承諾下的這樁婚姻。
”
苟且二字,讓李祐俊臉一沉,“我與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
傅嘉魚自嘲,“那是怎樣?
難不成,她才是世子的未婚妻?
”
李祐有些失了耐心,看着傅嘉魚傷心欲絕的小臉,又覺得心底莫名失落,“傅昭昭!
”
風雪迷人眼,寒意叫人渾身發顫。
傅嘉魚轉身,對着各家女眷盈盈下拜,漂亮的杏眸裡含着兩包可憐的淚水,“我娘親雖去世得早,但五歲之前,我也是同娘親生活過的,我們謝家的女兒,即便身份低微,也絕不與人做妾。
”
李祐走到她身前,盯着她通紅的眼眸,煩躁道,“你不是妾!
”
傅嘉魚笑得脆弱,“那我是什麼?
是今日國公府最大的笑話?
”
李祐說不出來,他不可能當着如此多人的面,告訴她江氏隻是他養在外宅的女人,威脅不到她世子夫人的地位。
更何況,江氏太傅之女的身份也不容許他在此刻暴露。
李祐不說話,傅嘉魚卻已看透了他的心思。
無非是保江氏,棄她而已。
江氏被捆着出來,嘴是被堵着的,臉上蓋着帕子,這種場合下,他還是顧及了她江氏的臉面,卻将她傅嘉魚的臉拿出來肆意蹂躏。
他們都覺得隻要過了今日,再好言好語的将她這個傻子哄回來就罷了,江氏卻是需要保護的。
她想笑,卻又笑不出來,薄唇微張,眼淚便不聽話的往下落,“傅嘉魚與李祐,自今日開始,再無幹系!
在場諸位皆是見證,如有後悔,我傅嘉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說罷,轉身就走。
徒留一院子女人面面相觑。
宋氏眯了眯眼睛,扯過李晚甯,沉聲道,“甯姐兒,你親自去,讓人把她給我綁起來,絕不許她離開國公府半步!
”
李晚甯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點了點頭,趁衆人不注意,趕緊找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跟上了傅嘉魚。
事情已經發生了,宋氏隻好說着對不起,先讓大家都離開。
衆女眷也都知道不該留下來管别人府上的家務事,識趣的往前廳走去。
崔老太君留了個心眼,對傅嘉魚身邊那小丫頭道,“你主子若有事,隻管來前廳尋我老婆子,今日,衛國公府的事不解決清楚,我老婆子便不走了。
”
宋氏臉色一僵,這多管閑事老東西怎麼不去死!
崔老太君當着大家的面一說這話,便又有好幾家府上的夫人也都說要留下來等個結果。
疏星感動得滿眼淚花,忙行禮道,“多謝老夫人!
”
崔老太君不再說話,嘴角一抿,拄着拐杖往滄浪閣走去,她一向威嚴,年紀一大,威嚴更甚,宋氏心中即便怨恨她多管閑事,也不得不擺出笑臉讓人将她送到前廳去。
這邊人散完,宋氏咬着牙,一耳光狠狠打在江氏臉上。
江氏不能說話,身子一歪,栽進雪堆裡。
僵立在雪中的李祐這才回過神來,大手将江氏從雪地中撈起來,皺着眉頭摟在懷裡。
“她身子不好,母親,你打她做什麼?
”
宋氏眼都紅了,怒火燒得她天靈蓋突突的疼,“我不打她,難道打你?
都是這個小妖精狐媚子迷惑了你,才讓你在今日這般場合下做出此等不要臉面的事兒來!
”
李祐心煩意亂的沉下俊臉,心疼的除去江氏臉上的帕子和嘴裡的衣物。
江氏倔強得很,眼眶微紅,淚水盈盈,卻仍舊隻擔心李祐,“世子,都是我的錯,是我給你惹麻煩了…t…”
李祐不知為何心口不太舒服,擡手摸了摸她發冷的臉頰,“不是你的錯。
”
江氏眼底淚水潮湧,楚楚可憐道,“世子,那傅姑娘怎麼辦?
”
李祐定了定心神,柔聲道,“我會去與她解釋,你先和朱方回春風巷。
”
說罷喚了個丫頭來,讓人替她更衣沐浴,然後才吩咐朱方去準備馬車軟墊,送她從後門回去。
做完這一切,他也進了房更衣,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一色的淡定從容。
宋氏坐在屏風外頭,皮笑肉不笑的瞪着兒子,諷刺,“你倒是寵她,就不怕傅嘉魚當真與你退了婚?
”
李祐倒不覺得今日算什麼大事……時下東京權貴,哪個沒養幾個通房外室,對男子而言,不算丢人現眼之事。
好在今日的事發生在府内,到時候他隻需說清楚江氏是他的通房,解釋解釋,再等春闱一過,風頭也就過了。
至于傅昭昭要退婚,就更不算什麼事了,不過是小丫頭氣極了,說出來的氣話而已。
她那兔子似的膽子,當真敢與衛國公府退婚?
“她不會。
”
宋氏也是笃定了傅嘉魚是氣話,所以此刻才能淡定的坐在此處,“一會兒見了她,你态度好些,切莫再同以往一樣,對她那般冷淡。
拿出你哄江氏的手段去哄哄她,傅嘉魚還不對你死心塌地的?
”
李祐将黑色狐毛大氅披在肩上,從屏風後轉過身來,“母親放心,我會好好哄她的。
”
宋氏放下心來,隻要兒子肯低頭,傅嘉魚那邊便不是問題,“走吧,我讓甯姐兒把她捆到了濯纓閣,她想出府,與我李家斷絕關系,也不是件易事。
若不是還有那崔老太君在前廳坐鎮,我又何必對傅嘉魚這般客氣,一會兒先冷她一冷,再好好勸說。
”
李祐“嗯”了一聲,同宋氏走出房門。
風雪迎面襲來,吹得人面上清冷。
母子兩個走在去濯纓閣的路上,鞋子踩在雪上,發出沙沙沙的聲音。
“母親。
”
“怎麼了?
”
“趁此機會,讓江氏過了明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