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天資聰敏,有手段,有心計,也有野心,沒想到生下一個崔依依……沒有傳下其母半點兒風采,在崔家衆多姑娘中,顯得格外平凡。
宋嬷嬷笑道,“老太君,不是老奴說四姑娘的不是,隻是咱們崔氏雖是五姓之末,族中優秀的女子不知凡幾,老太君扶持四姑娘沒錯,卻也不能将這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不是。
”
宋嬷嬷是崔老太君身邊的老人,自然有幾分說話的權利。
四姑娘跟着老太君住在壽喜堂旁的隔斷裡,一直裝得表面無害,善解人意,且懂事貼心,隻是時不時也有沒裝住的時候,被壽喜堂裡的下人拿住錯處。
宋嬷嬷從前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面對四姑娘的頤指氣使一味忍耐退讓。
隻是近日,老太君有意送族中女子進安王府,府中的姑娘們有愛慕安王風姿的便開始暗暗較起勁兒來。
四姑娘打小争強好勝,又一直仰慕安王,将其他姐妹壓得一無是處,暗地裡不知使了多少卑鄙手段。
這些肮髒的手段在自家使也就算了,至少外人不知她惡毒小家子氣的真面目,也不會連累了崔氏的聲名。
沒想到今日,四姑娘竟是如此愚蠢,跟李晚煙幾個暗中勾結,用自己府上的下人,做出這等潑人髒水,污蔑人清白的事故來。
壽宴上在座的,都是各家府上掌管中饋,打理庶務,管家理事的大婦。
這種不入流的手段,這些鷹眼如炬的過來人誰沒見過?
恐怕隻有四姑娘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罷!
“老太君……”宋嬷嬷欲言又止的說,“老奴一心為了咱們崔家好……想着,這人有五指,五指各有長短,卻也不能一味隻令一根獨苗繁盛。
”
崔老太君若有所思的擰緊了眉頭,松了口,“慧娘,你說的不無道理……”
宋嬷嬷見老太君态度松動,嘴角含了個笑,“老太君,老奴瞧着五姑娘性子柔婉低調,又是個有孝心的,生得也貌美,不若也将她送到壽喜堂來住上幾日。
”
崔老太君遲疑道,“小五?
”
宋嬷嬷緩緩笑道,“是啊,前些時日倒春寒,五姑娘專門給老太君親手繡了一副護膝送到壽喜堂來,隻是半道上被四姑娘怒氣沖沖的給截住了,若不是老奴正好瞧見,隻怕老奴也不知五姑娘竟還有這樣的孝心。
”
崔老太君微怔,好半天才将小五崔馥的面容從腦子裡撈出來。
她模樣清秀,五官柔美,性子倒是溫柔。
每次來請安,總是不聲不響走在最後,也不愛多說話,笑起來的樣子與他父親極像,穩重自持,秀外慧中,端莊有分寸。
“慧娘啊。
”崔老太君似下定了決心一般,捏了捏眉心,“壽宴結束後,将壽喜堂左次間收拾出來,你親去一趟馥姐兒的院子,看看她還需要什麼東西,你幫她置辦置辦。
”
老太君這話,便是要重用崔馥的意思了。
一想到五姑娘到了壽喜堂,就能壓一壓四姑娘的銳氣,讓四姑娘知道老太君不是隻有她一個親孫女,宋嬷嬷眉眼笑意便加深了些,應了聲“是”,緩步出了壽喜堂。
……
金烏西沉,天色昏黃。
傍晚的天際霞光萬丈,點點光暈灑在層層疊疊的碧玉青瓦上,為這深深的宅院增添了無數瑰美之情。
從壽喜堂出來,傅嘉魚已經沒有任何心思去參加老太君的壽宴。
崔氏乃豪門望族,縱然如此,也逃不過看不起商籍庶人的宿命,老太君自以為豁達通透,心兇似海,實際上也隻是個古老封建的小老太太,打心底裡,也瞧不上她。
崔氏邀她前來,不是真正尊重她,欲與她交好,而是想看她與衛國公府鬧的笑話,讓東京那些還未見過她的人,見見她這個謝氏财庫的繼人。
罷了罷了,此行她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堅定了她支持廢太子的決心。
她形單影隻的立在長廊上,憑欄遠望,看見那群大婦與姑娘們魚貫往壽宴而去,深吸一口氣,準備找到徐公子,再帶着疏星一道先離開崔府再說。
“疏星。
”
疏星失魂落魄的跟在她身後,看得出來,今日一事給了她不小打擊。
傅嘉魚心疼的笑笑,拉着小丫頭的手寬慰,“我們疏星将來一定會嫁一個很好的郎君,我會給你準備豐厚的嫁妝,讓你嫁得風風光光的,不要再難過了,好麼。
”
疏星眸子裡含着淚光,咬咬唇,堅定道,“姑娘,奴婢不想嫁人。
”
傅嘉魚不知該怎麼勸她,“好好好,那就不嫁人,你就算一輩子跟在我身邊,我也養得起你。
”
疏星聞言,這才露出個笑來,“姑娘,果然隻有金銀才是女子傍身的根本,隻要一想到就算奴婢将來不成婚,也有錢能養活自己,我便不想跟那些臭男人一起過日子,平白糟蹋了自己,還給自己找了個難伺候的祖宗。
”
傅嘉魚微微一笑,“難為你年紀小小,竟有這樣的見地。
”
她若不是噩夢覺醒,看了那本話本,也不會如此看透人心和情愛。
疏星嘟囔道,“其實也不是奴婢自己想通,是月落姐姐常常在奴婢耳邊念叨的。
奴婢從前不覺得男子有什麼不好,今日切身實地的被那男子攀誣,才明白,原來在男人眼裡,女子便隻是個工具,一個供他消遣,利用,踩着上位的工具。
就好像這麼多年,世子他——”
說到這兒,她又生生止住話語,小心翼翼的往自家姑娘臉上看去,“姑娘,奴婢不是故意提起世子的……”
傅嘉魚扯唇一笑,不在意道,“沒事,我早就不在乎他了。
”
她話音一落,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道清冽男聲。
男人聲線清冷,帶着一貫冷酷無情的語氣,“當真?
”
傅嘉魚蓦然僵住身形,頓住了腳步。
那聲音又譏诮道,“國公府十年青梅竹馬之情,昭昭當真不在乎我了?
”
傅嘉魚想,事到如今,她應該直接提步就走,而不是站在這裡等他上前來質問。
然而,沒等她果斷離開,李祐闊步上前,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兒,拉着她便往前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