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春梅咬着唇,一臉委屈,不說話。
二人也很快明白過來。
男主外,女主内,這種事一向是做娘的操心。
可是他們的母親把太多的心思放在錦繡身上,而這幾個月她與爹的關系不好後,又出現許多麻煩。
一個人的精力始終是有限的,這些事消耗的娘的精力,她又哪裡有精力再操心瑾瑜出嫁的事?
别說瑾瑜了,之前說給他們二人說親來着,這下也被擱置了。
“需要多少?
我們去吧。
”
“我不知道,單子在小姐身上。
不過,夫人那裡應該還有一份。
”
兩人對視一眼,覺得他們應該為瑾瑜做些什麼了。
二人一起去了鄭夫人院裡,希望他們這做兄長的,能安排起妹妹的親事。
……
鄭瑾瑜去見鄭老爺,輪到她來,沒再吃上閉門羹,鄭老爺直接讓她進去了。
老夫人的院子,她來的次數屈指可數。
如今老夫人已經去世了大半年,這院子還是保持着她生前的裝飾。
屋裡很幹淨,一塵不染。
最近隻有賀姨娘能進來,想來都是她的功勞。
賀姨娘原本就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做起下人的事來很是利索。
等鄭瑾瑜進來,她就張羅着給她端凳子,上茶等等。
片刻後,鄭錦繡看到菩提子串的珠簾被掀開,一臉灰敗的鄭老爺從裡屋出來。
他的樣子看起來很狼狽,眼睛都像起了霧,少了鮮活的色彩。
“瑾瑜,你終于來了。
”
鄭瑾瑜一臉錯愕。
但她還是禮貌的行了禮,“爹。
”
“坐吧,在自己家,不用太拘謹。
”
“是。
”
鄭老爺沖賀姨娘擺擺手,“你出去吧。
”
“是,老爺。
”
鄭老爺在鄭瑾瑜的對面坐下來,看她良久,道了一句,“你長得和你娘年輕的時候很像。
”
鄭夫人的遺傳基因相當強大,不光她像,三個哥哥全都像。
隻不過哥哥們到底是男兒,有男子的骨相影響,沒有鄭瑾瑜那麼像而已。
“這些年來,你……受委屈了,爹對不住你。
”
鄭瑾瑜回到鄭家以來,作為後宅中的女兒,多是和鄭夫人接觸,偶爾也和鄭宏琦和鄭宏旭這兩個故意來挑釁她的傻缺接觸,倒是很少和鄭老爺說上話。
單獨相處,還是第一次。
“爹娘說過,這是天命。
天命如此,沒有誰對不起我。
”
這話是他們以前說的,知道她在方家吃了苦,方錦繡為此自責哭鬧時,他們就這麼安慰方錦繡的。
說是天命,天命如此,叫她不必自責。
這話是安慰方錦繡的話,可他們不會知道聽在鄭瑾瑜的耳朵裡是什麼感受。
仿佛在說,你受罪這是天命,天命如此,你怪不着任何人。
以前鄭老爺不會這麼想,此時他再聽這話,他學會了站在鄭瑾瑜的立場來理解這些話的意思。
才知道這話對受盡委屈的親生女兒來說,是多大的傷害。
鄭老爺張着嘴,半晌才能出聲,“不是天命,哪有什麼天命?
這是人禍啊。
你娘這輩子糊塗,唯有那話說得極對。
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我,都怪我。
我若是不那麼急着離開,一直守着你們母子幾人,你也就不會被偷換,也就不會有後面這些事。
”
鄭瑾瑜聽謝裴煜說了那日在盧家的事,鄭夫人情急之下罵他,晚去一日會死?
别的不說,鄭夫人這話确實說得很對。
聽說那時候鄭夫人難産,生下孩子還昏迷不醒。
幾個兒子又那麼小。
他竟然高興得為了盡快回京城,将剛出生的女兒,幾個幼小的兒子,還有昏迷不醒的妻子丢在一個陌生的村落裡,自己進城去了。
他可真心大,也不怕妻子從此醒不過來,留下一生的遺憾。
可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
鄭瑾瑜淡淡道:“爹,這世上沒有若是,沒有如果,人要學會往前看。
”
“是。
”鄭老爺苦笑道:“可我這心裡難受,瑾瑜,爹對不住你,對不起你祖母,心裡難受啊,能怎麼辦?
”
笑死,莫非就他一個人難受嗎?
被父母找回,又被父母嫌棄,再被夫家虐待死的原主難不難受?
她難受,但因為她見識有限,她甚至都不知道應該去恨誰。
你難受,就要從别外找安慰,尋諒解嗎?
就那樣,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該管家的管家不好嗎?
非得作一作。
“抱歉,我不會安慰人。
爹你應該見一見二哥和三哥,他們很想見你,大抵會好好安慰你。
”
鄭老爺期許的目光暗淡,歎了口氣,說:“你到底是怨上我了。
”
鄭瑾瑜心想這不廢話嗎?
“當年确實是我不對,才讓你被偷換,你怨我也是應該的。
”
鄭瑾瑜不禁笑了,“爹,那隻是一個失誤,誰也不想,我并沒有因為那件事怨恨過你。
”
鄭老爺一怔,“沒有?
你小時候吃了許多苦,都是我的失誤造成的,你不怨恨我?
”
鄭瑾瑜輕輕搖頭,“我理解你當年急切t的想要回去的心思,妻兒跟着你吃苦,還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發配地。
祖母一個人留在京城做漿洗的活兒,她年齡大了,耽擱一天活下來的機會就少一天,她等着你去接她。
你有太多的事需要做,急切的想要回去,所以我能理解。
”
“那……那你為何……?
”鄭老爺一臉不解。
鄭瑾瑜苦笑一下,又平靜的說:“其實幼年的苦對瑾瑜來說不算什麼,因為她從小就生活在那裡,從她有記憶起,她就那樣生活。
正如方大川說的,那村子裡的女娃不值錢,大家都一樣。
同村裡有一個比瑾瑜大一歲的女孩,她是那家人親生的女兒,也沒比瑾瑜好到哪裡去。
一個一直生活在地獄的仙子,未見天堂,便永遠也不知道天堂是什麼樣。
她不知道身為仙子應該過什麼樣的生活,所以何來吃苦?
何來恨呢?
”
鄭老爺到底是讀書人,正經科班出來的,聽了鄭瑾瑜的話後,他便明白了。
她從來沒有因為當年被偷換而怨恨過他們,她滿懷期待的回到這個家裡。
恨意,是從他們對她的态度,點點滴滴的失望,逐漸滋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