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9章
蕭司衍之所以對許嬌嬌這個名字記憶深刻,是前幾年,阿嬤還沒癡呆的時候,做了手術住院靜養。
蕭司衍剛進公司,正好是忙的時候,能抽出來的時間隻有中午那一會兒。
他每次來,阿嬤都要提那個‘嬌嬌’。
他被迫知道了很多信息。
是來醫院交流學習的小姑娘。
很會做藥香包。
蕭司衍每回來到病房看見擺在床頭的藥香包都不一樣,但同樣具有安神凝氣的作用。
長得跟畫裡的人似的。
說話輕聲細語的。
還有頭發很長,用一根很漂亮的發簪就能盤起來。
‘司衍,阿嬤喜歡那個小丫頭,她很適合你,你追回來,讓她給我當外孫媳婦兒吧!
’
他連面都沒見過的女人,又怎麼知道適不適合,更別提追。
但老太太身體不好,她說什麼,他都不接話,老人家當他默認了,有天往他手心裡塞了塊玉牌。
老太太神神秘秘地說:‘這是你和嬌嬌的定親信物!
你把手表留下,我明天拿給嬌嬌,你們倆找個時間見一面吧。
偷偷地。
’
老太太當時神志就已經不太清醒了。
她癡癡地望著蕭司衍那張臉,蒼老的手哆嗦著,撫摸著他的眉眼,眼裡慢慢滲出渾濁的淚水。
‘司衍,你跟你媽嗎長得很像......’
蕭司衍的母親,那會兒已經過世好些年了。
對外聲稱是病故,就連蕭妄也這麼以為。
可蕭司衍很清楚,母親是自殺的。
屍體是他發現的。
當時在浴缸裡泡得浮腫,那張美麗的臉都已經扭曲變形。
‘姣姣......’
老太太忽然痛哭出聲,她把蕭司衍當成了死去的女兒。
談心姣,是蕭司衍生母的名字。
‘媽媽好後悔......好後悔逼你結婚......嫁給一個,你不喜歡的人......’
蕭司衍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母親不快樂。
她不怎麼愛父親,也不怎麼愛他。
她像是一道被詛咒永遠留在那座豪華別墅的美麗幽靈,總是淡淡的,沉默的。
連死都悄無聲息。
蕭家,哪有幾個快樂的人呢?
蕭司衍離開病房,剛走到大廳,就看見幾個醫護人員推著一個渾身是皿的病人衝進來搶救。
推床上還有個女孩,正給病人做緊急心髒復蘇。
女孩臉上手上全是皿,目光沉穩又冷靜,手上動作利落專業,嘴裡還說著鼓勵的話。
‘我會救你的!
我一定會救你!
別害怕!
’
蕭司衍停在原地,目送推床從眼前疾馳而過,他沒看清那女孩的臉,他匆匆一撇捕捉到的,隻是大片猩紅的皿,一點粉白,是女孩頭上的桃花簪。
蕭司衍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邁步走了。
但他沒有離開醫院,找了個安靜沒人的角落,取出煙盒,從裡面抽了根咬在嘴角,低頭一手擋風一手點火。
他沒什麼煙癮,抽了兩支,就打算離開。
剛走沒幾步,聽見了壓抑的哭腔。
是女孩的聲音。
蕭司衍沒有聽牆角的愛好,但離開這裡隻有一條小路,女孩蹲在了他的必經之地。
他隻能被迫再聽一會兒。
‘嗚嗚嗚嗚......爺爺,那個人死了......我沒搶救回來......’
蕭司衍認出了這個聲音。
二十分鐘前,也是她,在推床上像個戰士一樣,堅定地在安慰那個皿流了一路的病人。
‘我會救你的!
我一定會救你!
別害怕!
’
看來是沒救回來。
蕭司衍有幾分冷漠地想。
女孩哭聲一下子控制不住地拔高了點,很快又壓抑地憋了回去。
她哽咽著問:‘......可是活著的人怎麼辦啊?
’
蕭司衍想點煙的手,頓了一下。
活著的人,怎麼辦呢?
女孩抽泣著,無助又悲憫。
‘她家裡人多難過啊......她的孩子還那麼小......爺爺,我覺得好難受,我好抱歉,如果我再厲害一些......她就在我手底下慢慢停止呼吸,死在我眼前......我好想救她......’
蕭司衍在夜色裡停了很久。
女孩已經離開了。
他抽完了半盒煙,等身上味道散掉後,蕭司衍重新回到阿嬤的病房。
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他把自己的手表,留在了熟睡的阿嬤枕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