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疑惑,周左湘的軍隊在大騩鎮鎮口的一條必經之處停了下來,見他突然刹住腳步,周圍的心腹頓時疑惑道:“都統,何故突然停下,可是發現了什麼異樣?
”
“異樣倒是不曾發現,指示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這樣,你領一支兵馬繞道先行,圍堵在大騩鎮後方,若是發現異動,随時通知某帶人接應。
至于其他人,随某出戰。
”
在周左湘的安排下,很快,他身後的軍陣分出兩股,其中一小股有輕騎開路,繞過周圍的密林,直奔小鎮後方,而剩下的絕大多數,此刻刀盾在外,弓手在後,整體形成弧狀,朝着鎮子換換包圍逼近。
就在衆軍如此推進,快到鎮子口時,就聽到鎮子當中,也不止什麼地方突然傳出一陣的急令,“放箭!
”
那話音剛一落下,箭矢就像是密集的暴雨一般,從四面八方飛射落下。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猝不及防的密縣軍隊紛紛抱頭,下意識的就地尋找一切可以蔽體的地方,見狀,周左湘忙開口喊了一聲“隐蔽”,就已經被左右親衛拉下了戰馬。
也就在他落地的下一秒,他原本所跨的那批戰馬,已經被七八根箭矢同時命中,疼的那馬兒嘶叫一聲,掙紮着上蹿下跳,結果還沒跑出兩步,便跟着倒地斃命。
與那戰馬一般的,還有周遭的幾匹坐騎,似乎這一輪的箭矢的主要目标,并非是四周的士兵,而是他們這些坐在馬上的大小軍官。
親眼目睹了坐騎倒地的慘狀,周左湘頓時大怒,結果還沒等他開口還擊,周圍的親衛又将他狠狠按進了泥裡。
與此同時,頭頂上箭矢更是嗖嗖的飛過,那一瞬間給周左湘的感覺,就像是置身在狂風暴雨中一樣,隻可惜,往日裡被狂風暴雨打中,最多是浸濕了身子,而此刻,确着着實實是要他的性命啊。
想通了這個道理,周左湘總算是忍住了年上被糊滿腥臭泥土的屈辱,如此持續了半響,等到頭頂上方的箭勢稍稍減弱,他才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氣道:“入娘的,不說沒有伏兵嗎,這哪來的弓箭手?
”
“樹上,樹上還有伏兵,弟兄們都沒瞧見……”
周圍的親衛中,不乏剛才随軍的探馬,此刻,那人聲音剛一喊出,又沒了餘聲。
接着,就聽到另一個聲音道:“都統,人死了……現在怎麼辦,在這樣下去,兄弟們死傷快近半了……”
“直娘賊,讓弓箭手瞄準樹上,其他人掩護弓箭手,快……”
來之前,這周左湘幾乎是在心中,想象了所有可能,甚至,在勢均力敵下,最終潰敗逃回密縣的結果,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可像現在這樣,還沒進鎮子裡呢,就被一群人迎頭當着靶子來射的現實,的确是突出了他的想象極限。
尤其是在此之前,他還刻意讓探馬提前探了一圈路,結果衆人的眼睛就像是屁|眼一樣,連埋伏在樹冠叢中伏兵都沒瞧見。
此事若傳出去,怕是要讓同僚們笑掉大牙了。
想着,周左湘心中更是憋悶。
當然,不隻是周左湘,同樣憋屈的還有四周的密縣士兵,從一開始,他們的心髒都因為無數箭矢而吊緊了,而後面的每一輪試射,都讓他們在鬼門關口煎熬。
随着煎熬的時間不斷累積,每個士兵的心理承受能力,也都被壓榨到了極緻,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有人能帶領他們,逃出這片囹圄。
到現在,周左湘的那一聲喊,雖然起不到實質性的幫助,卻是讓所有被壓着頭打的密縣士兵們精神一震,繼而一個個瘋了似得推開了身上阻擋的一切,然後抄起手中的弓箭,朝着對面的樹叢樹杈上投射過去。
由于是突然爆發,所以這些士兵并沒有刻意瞄準,但即便如此,不遠處的樹冠上,還是不時有弓箭手,被抛灑而出的亂箭射中,慘叫着從樹上摔落。
可能從頭到尾事情發展的太過順利,所以連樹上的伏兵都想不到,這種情況下,地上那些東躲西藏的密縣軍隊,還是不顧一切的奮起反抗。
也正因為如此,随着數名同伴被擊中,那些樹上的伏兵明顯的出現了片刻的不知所措,借着這個機會,地面上有越來越多的密縣士兵爬起,加入了反擊當中。
這樣一來,戰争的天秤,很快就出現了逆向傾斜。
畢竟此地伏兵的布設,絕大多數因素還是收到了地形限制,以至于期弓箭手的數量,隻能控制在百十人左右,這就使得,這支伏兵的作用,本就是用來打亂密縣軍隊的部署,而非當做征戰主力去用。
見到伏兵的攻勢越來越弱,到了後來,幾乎對衆軍構不成任何威脅,周左湘這時候,也終于在親衛的簇擁下,重新站起身子,開始有序的調動起周圍的軍隊。
當然了,這種所謂調動,也不過是将一些手持刀盾的士兵,都聚攏在自己周圍,保護自身安全而已。
至于其他的士兵,則随他們各自亂戰。
說到底,這時候的周左湘正忙着擦拭臉上的泥土呢,哪能管得了那麼多。
到最後,直到他臉上的皮都快被磨破了,才停周左湘道:“所有人收攏隊形,最某沖殺……”
這一聲,周左湘本就是為了鼓舞士氣,所以喊得極高,也帶頭第一個跑的最快,可跑着跑着,他就發現,除了原本圍在身邊的親衛還在外,其餘士兵壓根就沒聽到似得。
待頭回國看去,他卻發現那些士兵都一個個握緊了手中的兵器,朝他這裡死死的望過來,那種眼神,就仿佛看到生死仇敵似得,折讓周左湘心底不由一沉,頓時就開口指着身後的士兵喝罵道:“直娘賊,某看誰敢不尊軍令,都跟上來……”
…………
回答周左湘的,卻是衆人的一片沉默,那些士兵就仿佛被定住似得,誰也不願意上千半步,不但如此,就連看向周左湘這裡的目光愈發的兇狠了。
“這……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
被數百名士兵兇狠的一瞪,即便那些人都是自己的下屬,周左湘這時候也有點心虛了。
他敲了敲旁邊的親衛,結果卻被親衛扯着他的袖子,不由分說的就要往那些士兵所在走去。
不止如此,周左湘還發現,其他的親衛也都神色匆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連你們也……”
周左湘有些摸不着頭腦,他下意識的扭過頭,想問明原因,但就是那不經意間的餘光一掃,卻讓他整個人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傻在了那裡。
他就看到身後,不知何時,已經聚集了密密麻麻的士兵,那些士兵赫然就是先前匿藏在大騩鎮中那股軍隊,對方竟然乘着周左湘他們遇伏的時候,已經悄無聲息的遏住了周圍幾處有利位置,此刻正以包圍之勢将密縣兵馬截住。
難怪自己如何凋令,身後的士兵都不願意上前半步,原來是這個原因,想到這裡,周左湘也不敢多待了,他幾乎是拔腿就跑,唯恐身後的敵軍軍陣中,冷不丁突然放出一陣冷箭。
見他那狼狽不堪的模樣,後面敵軍陣前突然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俺起初聽到有兵來犯時,還在想究竟是哪門大将,卻不料竟是你這等軟鳥斯,還不快快投降,免得爺爺取了你項上人頭。
”
此等語氣說話的,除了唐牛兒還能是誰,此刻,他那震耳的大笑聲,似乎震得樹上的枝葉都在顫動。
别看唐牛兒此刻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他心中那點慶幸,其實也隻有自己知道。
因為早在劉谟跑去密縣搬救兵時,唐牛兒就已經在猶豫是該繼續死守大騩鎮,還是立刻撤兵回營。
但想到趙振将此事完完全全托付于自己時,唐牛兒最終決定,還是要放手一搏。
畢竟趙振可是給了他足足一千兵馬,大不了,密縣來多少援軍,他都一齊吃下去,也好借此機會,在趙振跟前撥個大功勞。
想到這兒,唐牛兒不禁因為自己當時的決定而暗自慶幸,沒想到,這支密縣的援軍竟然這麼不堪一擊。
此刻,被這唐牛兒當面一陣羞辱,周左湘的臉騰地就紅了,隻見他猛地站定,狠狠道:“你這胖厮休要猖狂,衆軍聽好了,誰與某取了這厮人頭,某重重有賞!
”
經過短暫的驚慌失措,那周左湘此刻已經穩定了心神,他也不傻,怎麼會看不出,對面那個又胖又醜的漢子,就是敵軍主帥呢,所以他此番開口,本就是有意誘敵,隻要對方上鈎,他就有把握将其斬殺。
等到那時候,再擊潰這夥群龍無首的敵軍,還不是輕輕松松。
如此想着,這周左湘已經将賞賜的條件開到了千戶一職,一時間,就看到衆士兵群情激奮,一個個恨不得撸直了袖子,就要往前面沖。
他們這些當兵的拼死殺敵,就算是僥幸活到最後,一輩子下來,累積的軍功也至多夠他們到百戶一級,至于以上,更是不敢想的,現在這麼一塊天大的餡餅從頭上掉下來,那些但凡身上有把子力氣的士兵,又怎會不掙破頭,往前搶呢。
不多時,幾個膀大腰圓的壯漢,便已經邁着大步,走到了兩軍陣前。
這些壯漢中,大多是些職級低下的軍官,此刻随着幾人走出,周左湘身後的士兵,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仿佛是在嘲笑對面的唐牛兒不敢應戰。
這一下,可算是将唐牛兒給激怒了,隻見他脖子一梗,拎起了垂放在地上的戰斧就要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