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事院開堂審案,來俊臣坐堂主審,薛紹與周興高坐旁聽。
二三十位北伐大将仍舊站在公堂之外,整整齊齊紋絲不動。
來俊臣也算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了,但眼見此景,他的心裡已經糾作了一團,遲遲都不敢把驚堂木拍下來。
開玩笑,這些大将站在一起氣勢有如排山倒海,豈是一般人招架得住?
再說了,堂中還有一位比這二三十人氣勢更盛的至高統帥。
他代表的可是大周王朝的整個軍方,那可就是數十萬大軍啊!
來俊臣左看看薛紹,右看看周興,着實有點不敢擅動。
&n/;“來禦史,開審吧!
”薛紹淡淡的道,“先傳人犯。
”
“好……”來俊臣深呼吸了一口總算拍下驚堂木,“帶人犯!
”
張虔勖受刑暈厥未醒,隻有範雲仙被帶了上來。
看到和自己并肩為戰的袍澤兄弟一身是皿狼狽不堪,衆将全體怒不可遏,當下響起一片牙關緊咬指節骨骨作員的聲音。
但是,他們仍是紋絲不動。
盡管如此,這一陣強烈的殺氣宛如實質一般滾滾而來,已把來俊臣吓壞了。
堂中的公人與堂外的侍衛,也全都被吓壞了。
薛紹不動聲色,“張虔勖,也該一并到場。
”
周興不置一辭,全把燙手的山竽交在來俊臣一人手中。
來俊臣看了看周興也是暗暗的恨了個牙癢癢,隻得硬起頭皮下令,“把張虔勖……擡來。
”
遍體鱗傷暈厥不醒的張虔勖被擡來了。
公堂之前,衆将身上噴發的濃烈殺氣,頓時如同刮起了掀一陣怒濤海嘯。
來俊臣和周興等人毫不懷疑,如果不是有薛紹在此坐鎮,這些将軍們早就揮刀上前,見人就砍了。
“來俊臣。
”薛紹的語氣仍是平靜,但臉色陰寒如霜,“張虔勖與範雲仙一日不判有罪,就一日仍是當朝三品将軍。
爾等竟敢對他們動以私刑,豈不聞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這不是民間俗語,這是我朝律法!
”
周興死活不作聲。
來俊臣又恨了個牙癢癢,隻得拱手道:“薛公息怒,不如我們……先行審案?
”
“哼!
”薛紹悶哼了一聲,不再多言。
但是周興和來俊臣知道,薛紹是絕對不會善罷幹休的。
來俊臣隻好開始審問範雲仙了。
眼前這局面,換作是個傻子都能明白,薛紹和這些将軍們是一定要死保張範二将的。
換作是武皇親自前來審案,也未必審得下來。
周興知道閉口不言以免禍從口出,來俊臣他也不傻。
于是,來俊臣隻是草草的審問了幾句,範雲仙當然是一口否認自己參與謀反。
指認範雲仙同謀的那名案犯,又早已被問斬死無對罪。
其他的證據,來俊臣又一個沒敢搬弄出來。
于是這案子就審到了擱淺,來俊臣宣布擇日再審。
所謂公堂審案其實就是一個表面功夫,案件背後的權力較量才是核心要害,在場的人全都心中有數。
于是來俊臣這麼一宣布,衆人也都沒有意見。
但是薛紹站了起來,說道:“擇日再審,我無異議。
但是我必須留下幾個人在此看守人犯,以免再有人妄動私刑屈打成招。
再有,我不在場你們不許私自開堂審案。
否則,便是抗旨大罪!
”
來俊臣看向他的頭頭,周興仍是一言不發,拂袖就走。
“是,是。
”來俊臣對着薛紹唯唯應諾。
他算是看出來了,周興惹到了他不該惹的人,他的好日子很有可能已經到了頭。
自己再要跟他牢牢抱作一團唯他馬首瞻,那就隻能給他陪葬!
“郭安,你帶人留下。
但有異變,火速報我。
”薛紹走到堂外,對衆将抱了一拳,“辛苦諸位,現在請回!
”
“薛公先請!
”
入夜後。
以往這個時候,武則天早就睡下了。
可是今日她半分睡意也沒有,隻是斜斜的躺在床上,任由柳懷義給她輕輕的捶着腿。
直到柳懷義的手都捶麻了,她仍是沒有躺下睡覺的迹象。
“陛下從未如此憂心如焚,今日卻是何故?
”柳懷義小心翼翼的輕聲問道。
至從得了薛紹點化,他再也沒有在武則天面前撒過半點氣,溫馴得像是一隻被閹割過的小公貓。
武則天不答。
柳懷義再道:“莫非是因為,周興的緣故?
”
武則天這才側目看向了柳懷義,“你從哪裡聽來?
”
“周興廷告張虔勖與範雲仙參與謀反,當場激怒薛紹親自出面參與審理此案。
此事鬧得朝野沸騰,如今已是人人皆知啊!
”柳懷義輕聲道。
武則天皺了皺眉,沉默了片刻,問道:“你有何看法?
”
“誰謀反誰未謀反,臣身在事外鬧不清楚。
”柳懷義小心翼翼的道,“但是臣卻知道另一件事情。
”
“何事?
”
“這也是臣的義父,私下悄悄告訴臣的。
”柳懷義說道:“上次越王李貞謀反一案,是周興主審的。
當時涉案之人上千家,其中不乏李唐許多德高望重的親王嗣王。
結案之後,周興與金吾衛大将軍丘神勣奉旨查抄這些宗室之家。
結果,他們私吞了不少東西啊!
”
武則天不以為然的淡淡一笑,不置一辭。
奉旨抄家中飽私囊,這種事情從未斷絕甚至可說司空見慣,根本不算事。
柳懷義當然也知道這些不成文的灰色規則,但那隻是一個鋪墊,他繼續道:“一個偶然的機會,臣的義父親眼看到周興與丘神勣将一些禁物,悄悄收入了囊中。
”
“哦?
”武則天這下來了興趣,“是何禁物?
”
“無非是一些皇族器物。
”柳懷義不以為然的道,“金珠打造龍型鳳飾,想必是值錢又好看嘛!
”
武則天眉頭一皺,神色微變。
此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說,盜用皇家器物罪同謀逆,這是十惡不赦之罪。
往大了說,私藏皇族器物是何居心,還想謀反稱帝以備自用不成?
——還是十惡不赦之罪!
眼見皇帝變了臉色,柳懷義惶惶道:“臣多嘴,臣該死!
”
武則天雙眉緊擰,“去,把你義父叫來!
“是!
”
片刻後,柳懷義的義父索元禮還沒來,今日審案的來俊臣來了。
武則天問他審得如何,來俊臣如實照說,還把審案的經過詳細描述了一番。
武則天再次神色微變,心說那麼多的将軍到場旁聽,看到張範二将受刑被害定然會怒火中燒。
周興是朕親自任命的主審官員,但卻退居幕後閉嘴不言毫無作為,他是想把将軍們的怒火引到朕的身上來嗎?
!
“陛下!
這案子審不下去了啊!
”來俊臣哭訴起來,“現在有了這麼多将軍來聽審,但除了一個死無對證的人犯口供,其他證據都是周侍郎一手捏造的。
現在人犯已由薛尚書派人看管,半點私刑也動用不得。
這……”
“住口。
”武則天不輕不重的斥了一聲,心說你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們隻會屈打成招嗎?
“是。
”來俊臣很委屈的低下頭。
再過片刻,索元禮來了,當堂跪在武則天面前。
“索元禮,朕問你。
”武則天說道,“你說周興與丘神勣貪墨皇家禁物,可有此事?
”
“确有此事。
”索元禮答得一闆一眼,“陛下若是不信,可命微臣奉旨帶人去他們的府上搜上一搜,片刻便見分曉!
”
來俊臣大吃了一驚,這麼快就要對周興下手了?
還搭上一個丘神勣?
“爾等先要保守機密,絲毫不得外洩。
”武則天聲音一沉,“否則,罪不可赦!
”
“是!
”
柳懷義、來俊臣與索元禮,一同惶惶應諾。
武則天看着他們,心說薛紹這些大臣厭恨周興,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眼前這些人原本都和周興是同一路人,現在連他們都來檢舉揭發周興了,可見周興已然觸犯了衆怒!
“你們都先退下。
明日此時,再來此地聽朕口谕!
”武則天下了令。
“是!
”衆人應諾退出。
柳懷義也知道陛下今天心情欠佳,大概是不會要誰伺候了,于是就和他義父一同離開了後宮回往白馬寺。
走到半路一個影子閃現在他的馬車旁邊,他連忙把影子招上了車,一路随行進了白馬寺。
“宮中情況如何?
”
“小僧已按計劃如實操辦,至今一切順利!
”
“好。
我會如實回報主人!
”
此刻,薛紹正赤着上身舒舒服服的趴在床上,享受兩朝公主天之驕女的溫柔按摩。
“薛郎,好了沒有嘛,我的手都麻了!
”太平公主哼哼唧唧的道,“雙陸棋而已,雖說願賭服輸,你也不用如此折磨于我吧?
”
薛紹躺着呵呵直笑,“以往我給你按摩,一按就是一個時辰。
你這才按了幾下而已?
再說了,你的手指根本就沒有用力嘛,一直都是用屁股在磨!
”
“有本事你翻過身來,本宮保證用心用力好好的給你按!
”太平公主獰笑了起來。
“不翻、不翻!
”薛紹怪笑,“男人大丈夫,說不翻身就不翻身!
”
“好吧!
”太平公主一反常态的沒再糾結,反而是笑嘻嘻的道:“看在這一仗你打得十分漂亮的份上,今天就便宜你了。
話說回來,你為何還要搭上一個丘神勣呢?
”
“丘神勣與周興狼狽為奸幹了那麼多壞事,同時還是武懿宗的死黨走狗。
有此兩條,莫非他還不該死嗎?
”薛紹如此回答,心中卻道:前太子李賢死于丘神勣之手,這一直都是上官婉兒的一塊心病。
現在我幹掉丘神勣,希望能解開她心中的那一個古老心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