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腳下一片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嶺,倒是容易隐蔽。
薛紹等人找了一個山坳裡隐蔽起來,伺機行事。
往返兩千裡,所有人都已經很累了。
本以為安全返回之後能夠松一口氣,回到熟悉的長城關内享受家園的味道、迎接英雄的贊歌,不料一回來卻看到了朔州戰火紛飛。
薛紹等人無法了解到朔州的詳細戰況,但是從突厥人的軍隊規模來看,的确是有些吓人。
草原幅原遼闊,部族林立。
從有中原文明的記載開始,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之間的戰争就從來沒有停止過。
大唐貞觀時,太宗皇帝派李靖率三十萬大軍,一舉平定了突厥、征服了草原,這絕對是中原曆史上的光輝一頁。
出于穩定格局、和睦民族的大局需要,太宗皇帝李世民在平定草原之後說,“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朕獨愛之如一”,從此大唐實行部族自治的“羁縻政治”。
大唐名義上統治了草原五十年,實際上仍是突厥人的部族酋長在治理他們的族人。
近年來大唐偃武修文,草原上也跟着休養生息。
以往茹毛飲皿隻知彎弓射箭的他們,從中原學會了很多先進的東西,無論是政治體制、軍事技術、教育、文史、醫藥、耕種、冶煉、煅造這些跟軍國大事息息相關的類目,甚至是音樂、飲食、服飾和婚嫁這許多的生活細節,突厥人都從中原學去了不少。
但是突厥人的内心深處,從來就沒有把大唐視為尊長和友人,而是永遠的仇敵。
他們一直用中原曆史典故中的“卧薪嘗膽”來激勵自己,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五十年前的滅國之恥。
有一句老話很露骨而且大誅心,但是用來形容眼前的突厥人最為合适不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當初太宗皇帝李世民在平定突厥之後,迫于無奈隻能實行羁縻政治、讓草原人自治。
五十年後,當時的那個權宜之計終于暴露出了它最大的弊端。
突厥人始終沒有真正融入到中華民族當中來,他們始終是要獨立、要反叛的!
突厥人用了五十年的時間來進行休養生息與卧底潛伏,到今天,終于是爆發了。
想到這些,薛紹暗暗搖頭,突厥人以“狼”為圖騰,但有些行為卻是“白眼狼”所為。
“那個人,你過來一下!
”被俘虜的突厥女子,大聲的叫道。
“閉嘴,無禮的胡女!
你現在是我們的階下之囚,不是在你們突厥人的部落裡!
”一旁負責監管她的月奴,很不爽的喝道,“就算是有事,也隻能恭敬的肯請承旅帥借一步叙話!
”
軍士們聽了都好笑,月奴對薛紹的忠誠和維護,那絕對是無處不在的。
如果有誰敢于冒犯了薛紹,哪怕是一丁點她都絕對不會姑息。
“胡女?
哼!
”女俘虜冷笑,“我看你也有幾分胡人的皿脈吧!
”
“是又怎樣?
”月奴滿不在乎的道,“長相、皿統與身世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但是我知道何為禮義廉恥,何為忠孝仁德。
你懂嗎?
”
“……”女俘虜翻了兩下白眼,“我懶得理你!
――叫他過來跟我說話!
”
“就不!
”月奴嘴角兒一翹眼睛一瞪沖着她做了個鬼臉,“你能奈我何?
”
“小人得志!
”女俘很憤惱,但也确實沒什麼辦法。
“我還就是!
”月奴更得意了,“你們千萬人的牙帳被我們百餘人搗了個稀亂,萬軍叢中将你們生擒而來,在你們的地盤上遙遙千裡來去自如。
你們這些突厥叛逆還有什麼臭架子可擺的,還好意思号稱自己是戰無不勝的狼神後裔?
再說了,你打也打不過我,罵也罵不過我,兇也沒有我大,你還不乖乖在本将軍面前閉嘴?
”
軍士們都哈哈的大笑,一起贊道“安大将軍,威風!
”
這一路上走過來,月奴和女俘針鋒相對的絆嘴,成了他們的一大樂子。
“這麼多人欺負我一個被綁着的俘虜,有什麼好威風的!
”女俘虜大聲厲斥道,“醜八怪,有本事你放開我,我和你單打獨鬥,至死方休!
再不然你放我回牙帳,看我領兵來攻打你們,把你們全部抓成俘虜,讓你們輸得心服口服!
”
“小母狼,還真是嘴硬!
”月奴冷笑,“要不是旅帥攔着,我倒是真想給你松綁,然後狠狠的揍你一頓――最先就要撕了你這張破嘴!
”
薛紹在稍遠處聽到了動靜,走過來制止了月奴和軍士們的調笑,問那女俘:“你找我有什麼事?
”
女俘的表情很冷漠很倔強,“我要單獨和你談話!
”
薛紹笑了一笑,“就在這裡說。
我和這些兄弟們之間,從來不會有任何的隔閡。
更不會和你一個俘虜,進行什麼私人的磋商。
”
“我要和你做一個交易!
”女俘說道。
“什麼交易?
”
“你放我們四個回去,我保證突厥大軍從朔州撤離,并與大唐議和!
”女俘虜說道,“這個交易,很劃算吧?
”
“聽起來是不錯。
”薛紹笑道,“但是我們中原人都講究一個‘本份’,不敢輕易僭越。
我隻是一個統率百人的旅帥,無權決定這樣的軍國大事。
不如等我把你們帶回了朔州讓你們見到了我們的行軍大總管,或是送到長安見到了我們的皇帝陛下與宰相們,你再說這個話題吧!
”
“你!
……”女俘很生氣,“你這個膽小鬼!
”
月奴和軍士們全都哈哈的大笑起來,“膽小鬼能夠率領百人奇襲黑沙?
”
“那不過是匹夫之勇!
”女俘更加惱火了。
薛紹笑道:“好了,一千多裡都走過來了,眼看着就要進長城,稍安勿躁。
”
“……”女俘咬着嘴唇無奈的沉默了片刻,又道:“如果你放我們回去,将要少死很多人!
朔州城裡,應該有很多你們的兄弟姐妹和好朋友吧?
我們的人如果知道你們抓了我們,肯定會俘虜成千上萬的漢人來做為交換條件!
”
“嗬嗬!
”薛紹笑了,“前提是,他們能夠打進朔州吧?
”
“一定能!
”女俘斬釘截鐵的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們,我們的可汗與謀主合兵一處,兵力無比雄厚。
現在又聯合了室韋、仆骨和鐵勒等等十八個大部族,麾下已經有了十五萬鐵騎!
草原人全都不服唐朝的統治,這個人數肯定還會越來越多!
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有百萬雄師!
如果真要全面開戰,我們沒有城池沒有家園,萬裡草原之上來去自如,真正受到最大損害的,是你們中原人!
”
“看來你的确不是一般的女子,這些道理說得還是很中肯的。
”薛紹淡然的笑了一笑,說道:“但是我以為,無論是放你們回去或者是不放你們回去,突厥人的叛亂與獨立都不會停止。
這是曆史趨勢,不是你這一副紅口白牙就能說定的。
就算你們四個回去了真能止息刀兵,那也隻是暫時的。
此前你們乖乖的做了五十年的大唐屬臣,在行為上沒有什麼可挑可撿的地方,但是你們的心,從來就沒有真正的臣服!
”
“……”女俘眨了眨眼睛沒有争辯,表情當中露出了一絲愕然。
薛紹淡然的笑了一笑,繼續道:“所以,突厥人的叛逆深在其心,而不僅僅是淺在其行。
就算你們四個對天發誓說不再謀逆、不再發動對大唐的戰事,那也是自欺欺人的緩兵之計。
就算你們四個人是發自内心的這樣去想,你們回去後也得不到所有人的支持,你們将不再是貴族與領袖,因為你們背離了大多數突厥人的心意!
”
女俘的眼睛睜大了一圈,“聽你這話,你倒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六品小軍官!
”
月奴就在一旁冷笑了,薛楚玉和郭元振也是笑而不語。
“嗯,姑娘果然是好眼力!
”薛紹煞有介事的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
其實,我就是惡來!
”
“我呸!
”女俘惱火的啐了一口,“草原人都知道惡來,他從軍三十多年從無一場敗績,麾下鐵騎連草原部族也自愧不如――他至少有五十歲了,你才多大!
”
軍士們哈哈的大笑。
薛紹摸了摸下巴,笑道:“好吧,其實我是大唐的驸馬,太平公主的丈夫。
”
“我呸、呸、呸!
”女俘這下連啐了三口,“我去過長安很多次,半年多前戰争還沒有爆發的時候,我才剛剛去過一次,我知道你說的那個藍田公子!
”
薛紹和衆人這下更好笑了,“你還知道藍田公子?
”
“不就是那個隻會在女人肚皮上打滾、專在風月場中厮混的姻脂水粉男嗎?
”女俘露出一臉的不屑,說道:“我是真的想不通中原人怎麼會推崇這樣的輕浮浪蕩子弟,藍田公子那樣的廢物,除了哄騙女人和吃喝玩樂,其他的一樣不會。
這樣的廢物有什麼用?
要是有人把他當作奴隸販到草原上來,倒貼錢給我,我也不要!
那種廢物,連給我舔腳闆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我倒是不介意把太平公主的驸馬許配給我手下的女奴,對,就是那個四十多歲了仍然沒有和男人睡過一次的大胖子女奴――你們唐人不都喜歡胖女人嗎?
”
“咳,咳……”薛紹連着幹咳了幾聲,直撓頭。
軍士們笑得肚子都要抽筋了。
月奴大怒,“我撕了你這張破嘴!
!
”
“我哪兒招你惹你了?
!
”女俘很惱火。
薛紹攔住了月奴,“好了,别再招惹她。
大家好生休息,安靜一點。
”
正在這時,一名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侯急速奔回――
“旅帥,突厥人撤兵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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