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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薛紹仍在書房裡寫寫畫畫。
月奴打來打三盆熱水給薛紹洗腳,見他仍未睡下忍不住勸道:“夜色已深,公子何不早歇?
若有事情忙碌,也可明日再辦。
畢竟身體要緊。
”
“你去睡吧,不用洗了。
我這腳都要被你搓掉皮了。
”薛紹筆下未停。
“是。
”月奴見薛紹正忙不敢多作叨擾,很乖巧的應了一聲然後彎身下腰來給他穿襪穿鞋。
薛紹低頭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月奴雖是個武藝高強的女漢子,但做起這些事情來卻心細如發溫柔倍至,我好像都已經習慣了她這樣的伺候與照顧。
“公子早歇,月奴告退。
”月奴擔着洗腳水往房外退去。
“月奴。
”
“公子可有吩咐?
”
“謝謝你。
”薛紹微笑。
月奴周身都略微顫了一顫,連忙低下頭來,“月奴不敢!
月奴是賤籍奴婢,伺候公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
凡大唐天下之人,皆有“良賤”之分。
良籍包括士農工商這樣的百姓子民,賤籍就是罪犯、奴婢、妓女、乞丐和曲藝雜伎這一類。
律法規定良賤之間彼此不可以通婚聯姻。
有錢了養幾個妓女玩一玩可以,不可以娶作正妻、哪怕是做妾都不行,否則就等着被檢舉治罪吧!
就連賤籍奴婢給主人家生的孩子,都脫不了賤籍!
薛紹微然笑了一笑,“改日我給衙門說一聲免了你的賤籍,讓你歸作良人。
”
“公子恕罪!
”月奴大驚,連忙放下水盆跪倒下來,“月奴再也不敢放肆莽撞了,求公子不要把我趕走!
”
“誰說要趕你走了?
”薛紹笑道“難道免去賤籍你還不開心?
”
“開心固然是開心的,但月奴隻想留在公子身邊!
天下雖大,但月奴哪裡也不想去!
”月奴仰起頭來,驚訝又歡喜還帶着一絲迷茫的看着薛紹。
“你願意留下當然好,總之我是不會趕你走的。
”薛紹淡然一笑,“免去賤籍之後,你就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了,莫非不好嗎?
”
“多謝公子垂憐成全!
”月奴的眼圈都一下紅了,連忙在地上磕起頭來,“月奴願意跟随公子一世,左右伺候!
”
“好了,起來吧,回去歇息。
”薛紹淡然道。
“多謝公子!
”月奴再又磕了幾個頭,方才起身拿起水盆,幽幽的深看了薛紹好幾眼,俏臉兒一片菲紅,輕手輕腳的悄然而去。
在大唐的社會形态中,良賤二籍有如天塹鴻溝,不是那麼容易逾越的。
賤籍的奴婢從本質上講都不能算是“人”,可以被主人家任意的買賣交換和打罵,有如牲畜一般。
所以,薛紹說免去月奴的賤籍,無異于賜予了她挺直腰竿重新做人的機會,她從此可以受到法律的保護、可以自由自在的去經營自己的家業、名正言順的去嫁人生子了。
“免去賤籍歸作良人”這樣的事情可不容易辦到,不是主人家說同意了就能行的。
官府那邊的“資格審查”相當的嚴格和繁瑣,由良籍打成賤籍容易,由賤轉良那是難上加難。
要是沒有一點身份和人脈,還真是辦不成。
但薛紹是貴族,他的一句話已經足以改變月奴和她的子孫後代的人生。
“這就是權力的威力與美妙所在。
”薛紹的嘴角略微向上輕輕一揚,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繼續書寫。
他手邊擺着一本《玉篇》做參考書,相當于是一本漢字字典,其中收錄了一萬六千多個漢字,算是《說文解字》的加強版。
參照《玉篇》,薛紹正在謄寫的一本手劄。
手劄的每一頁有九列,每一列九個字,絕不重複,而且每一頁都編有頁碼。
這樣一來,每個字從頁碼到列數、字序都對應準确的座标,全部用阿拉伯數字來表示。
比如“人”字錄在第一頁第七列的第五個字,它對應的座标用數字代碼來表達就是175。
薛紹将一些時常要用的字都編錄了進去,比如一二三四五,将帥兵馬敵,旗米糧勝負,這些字眼。
是的,薛紹在編制一套大唐版的“莫爾斯電碼”秘碼本。
雖然電報這東西在21世紀已經完全被淘汰和取代,但是拿到大唐來應用,卻仍是高科技。
薛紹一時無法發明創造出“電報機”,但是編譯出一套獨特的秘碼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軍隊從來不能缺少了往來的信息傳遞,否則指揮作戰從何談起?
但為了謹防敵軍截獲軍事信報,古代的軍隊裡都會用到“軍事秘碼”以免洩露軍事機密。
如今的大唐軍隊裡,或者說在近現代之前的中**隊裡,用的都是一種極為簡陋的“軍事秘碼”。
在出征之前,将帥們先商量好了用一首沒有重複字的詩作,來代表不同的意思。
如“秋水共長天一色”這一句,衆人約好用“水”字代表“增援糧草”的意思。
那麼到了戰時前線,某部隊要補充糧草了就會寫一封很隐晦的家信,向後方求援,比如寫成“家中發了大水兄長速速歸來”,然後在這個“水”字的上面加蓋一個圖章,就表示“請求增援糧草”。
這樣做,傳遞信息的目的也算是勉強能夠達到,但是能夠傳遞的信息可就少之又少了。
如果被截獲,很容易被人一眼認穿這是一封加密了的“軍事密信”,破譯的難度也不高。
但如果是采用薛紹的這種辦法,告訴敵人這是軍事密信也沒關系,想對送信的使者進行嚴刑拷打,也不可能審出個子醜寅卯――他沒有秘碼本對照啊!
就算秘碼本被敵人搶走了,也沒關系。
可以有多個秘碼本更換備用,字序完全不同。
而且,這樣的“九九”式摩爾斯秘碼,可以應用到很多的領域,比如用作商業用途。
現在大唐還沒有銀行或者錢莊,以後如果有了,用這樣的高端加密技術制作的“銀票”還有誰能僞造或者冒領?
這套秘碼甚至可以用最古老的方法來傳遞信息,比如說擂鼓、号角。
尤其是在深入敵後進行地下活動的時候,手指在桌上敲來敲去、或是火光忽滅忽閃甚至眼睛眨來眨去,除了精通這套秘碼的人,誰能破譯?
大唐版的“九九式摩爾斯電碼”,實在是大有用武之地!
薛紹一邊謄寫一邊暗自好笑,當年在部隊裡的“加密與破譯”這一門功課真沒白學,那些高科技的電子加秘技術姑且不論,晉商票号的加秘技術、二戰時期獨領風騷的摩爾斯電碼甚至包括洪門切口這樣的江湖黑話,拿到大唐來因地制宜的加以靈活改編,全都能派上用場。
這麼高端的“加密技術”,身為聰明人和軍事大家的裴行儉能看不出它的價值,能不動心?
這就是薛紹要送給裴行儉的,特殊禮物。
“沒莫爾斯什麼事了。
就給這套新的加密技術命名為――藍田秘碼!
”薛紹臉上的微笑之中滿是自信和诙諧。
天亮後,薛紹照例練了八段綿和形意拳,準備去洗漱吃飯時,看到妖兒在仆房的天井裡和兩個洗衣大媽湊在一起,“嘿喲嘿喲”揮着小棒槌在那裡洗衣服。
“我不是說了,不讓妖兒做這些事情嗎?
”薛紹走過去說道,“她又瘦又小身體也不好,府裡幾時還缺了她這麼一個勞力?
”
“公子恕罪!
”洗衣大媽慌忙道,“奴家也曾苦勸過了,妖兒姑娘卻是不聽,她非要搶着做這些事情,攔也攔不住!
”
妖兒連忙放下洗衣槌跪到薛紹面前來,“給神仙哥哥磕頭!
”
“起來,青石堅硬滿地是水,跪什麼跪。
”薛紹将她拉起來,“妖兒,我交待的事情你為何不聽,你跑來洗什麼衣服?
”
“我……”妖兒站了起來,有點害怕可憐巴巴的眨巴着眼睛,“我隻是一個賤籍流民,我不能整日白吃白喝的,我應該多做一些事情!
”
“我不是讓你好好讀書嗎?
你把書念好、把我教你的那些東西學好就行,将來大有用處的,遠勝于每日去洗一萬件衣服!
”薛紹微笑的拍了拍她柔弱的肩膀,“吃過早飯之後到我書房來,我有新鮮的東西要教給你!
”
“是,神仙哥哥!
”妖兒一聽有新鮮的東西學頓時咧嘴就笑,露出一對兒小虎牙。
吃過了早飯,薛紹把管家陳興華叫到了書房,親筆寫下了一封書信蓋上了自己的私印,對陳興華說道:“你拿上我的名貼和這封信去藍田縣衙跑一趟,給月奴和妖兒各辦一檔良人戶籍來。
有需要花錢的地方,你隻管去打點。
”
薛紹自知在長安還算不上是什麼人物,京城的衙門門檻也很高,辦起事來恐怕不那麼容易。
“公子是要免去她們的賤籍賜作良人?
”陳興華驚詫的瞪大了眼睛。
這樣的事情對薛紹來說或許隻是舉手之勞,可是對低下層的人來說簡直難于登天!
“是的。
”薛紹道,“你順便再去查驗一下我在那邊的田産情況。
現在正到了春耕的時分,那些佃農該要動起來了。
”
“老朽這就動身前往藍田縣。
”陳興華畢恭畢敬的接過名貼等物。
“有勞陳先生了。
記住,她們的姓氏都是‘安’姓,安然無恙的安。
名字你就看着取好了。
”薛紹道,“去吧,順便幫我把妖兒叫來。
”
“是,公子。
”陳興華挺好奇,為什麼是姓“安”呢?
薛紹面帶微笑的拿起茶來小飲了一口,月奴和妖兒,是我來了這個世界以後遇到的最有“親密感”的人,她們不應該是賤籍奴婢。
稍後妖兒來了,“給神仙哥哥……”
“别跪,過來。
”薛紹笑眯眯将她喚到書桌邊,把秘碼本攤開,“這些字都認識嗎?
”
妖兒看了一陣,笑嘻嘻眨巴着一對亮閃閃的大眼睛直點頭,“神仙哥哥,我都認得噢!
”
“很好。
”薛紹揉了揉她的頭發,“最短的時間内将它們全部背下來,連位置也不可以記錯!
不然,打你屁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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