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家宴,酒已三巡。
李旦很委婉的來請問,該要怎麼來處理前太子李顯?
按理說,前太子與現太子天然是政敵。
前太子倒台,現太子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但是李顯和李旦的情況還真是挺特殊,尤其上面還有一個武則天看着,這件事情也着實不太好處理。
薛紹決定,把這個決定權完全交給李旦。
自己和太平公主絕不發表任何一絲的意見。
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擇身事外,最重要的是,薛紹希望從這一件事情上看到,李旦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如果他對李顯下狠手,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心狠手辣不念親情的狠角色。
以後與他相處要倍加小心,今後的曆史該要如何書寫,薛紹也就會要頗動一番腦筋了。
如果李旦顧念兄弟之情放了李顯一條生路,那麼這個新君大概還值得輔佐一番。
最起碼,他懂得“仁”。
都說帝王之家無情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要狠心,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為每個人的心裡都住着魔鬼。
當一個人手握權力沒有了太多的外來束縛,這個魔鬼就很容易放肆猖獗,這也就是為什麼曆史上有那麼多暴君的原因。
正因如此,“仁”才顯得尤為難得,尤為珍貴。
薛紹和太平公主,都不會去輔佐一位“不仁”的君主。
萬一李旦不行,在李唐宗室裡面随便再挑一個人出來立為帝王,也不是什麼大事。
事實就是如此鮮明,新君大半就是個傀儡。
薛紹和太平公主,才是真正的執大權者。
李旦也算是看出來了,薛紹和太平公主都不肯表态,必須逼着自己來決定這件事情。
這件事情大緻已經快要成為,李旦登基之前的一次最為重要的“畢業考試”。
李旦的回答是:“前太子雖犯不赦之罪,但臨事之時已有醒悟,在一衆逆臣的逼迫之下他也不肯為難神皇。
因此我認為,前太子罪不緻死。
”
薛紹和太平公主一同點了點頭,“一切但憑太子定奪。
”
李旦心中大石落地。
這一輪考試,他算是及格了。
回府的路上,太平公主有些愁眉不展。
薛紹就問她,有何心事?
太平公主說道:“曆來,權臣與君王勢不兩立。
現在你即将成為當朝第一權臣,将來的風險,可想而知。
”
薛紹笑了,“那又怎樣?
”
“你就真的不怕嗎?
”太平公主說道,“還是你真的沒有想過,自己來當這個皇帝?
”
“想過。
”薛紹說道,“正因為想過,所以我才不能當。
”
“為什麼?
”
“就因為,名不正言不順。
”薛紹說道,“一但我稱帝,那我就是謀朝篡位,竊國之賊。
不服我的人會起兵反抗,或是效仿于我自行稱帝。
以往那些支持我的袍澤弟兄,也會與我反目。
因為他們和我一樣,都是立志于守護和保衛這個國家的忠臣。
正因如此,我也才能統率和驅使他們,并得到他們的支持與尊重。
因此,他們本質上都是效忠于正朔,而不是效忠于我薛紹一人。
稱帝之後衆叛親離,我還能得到一個好死嗎?
天下還能不大亂嗎?
”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但是高處不勝寒,你真能處理得好自己和君王之間的關系嗎?
”
“試試看吧!
”薛紹說道,“凡事皆有風險,領兵打仗九死一生,朝堂權争步步危機,就連吃飯都有人噎死。
我有我的理想,并且從未放棄。
然而我的理想的實現,又離不開強大的權力做為支撐。
所以從現在起,我會緊握權力,邁開大步奔向我的理想。
就算這條路充滿了坎坷與危險,我也會一往無前。
因為,這原本就是一條沒有退路的道路。
”
太平公主深呼吸了一口,“薛郎,萬一真到了那天,你的權力和帝王的權力發生了巨大的沖突,曆史不得不在你們二人之間做出選擇的時候,你将怎樣?
”
薛紹呵呵的笑,“沒有不死的權臣,也沒有不滅的王朝。
曆史的發展有它必然的規律,現在就想那麼多沒什麼用處,我們所能做的隻能盡可能的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
瞻前顧後畏手畏腳,是辦不成事情的。
掌握了多大的權力就要肩負多大的責任,同時也就意味着承擔多大的風險。
老天爺,待人是公平的。
”
太平公主顯然是聽進去了,但她仍有一點擔憂,“萬一某天,你輸了呢?
”
“勝負,兵家常事!
”薛紹呵呵一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千秋功過,任人評說。
”
“你倒是豁達!
”太平公主有點郁悶,“真到了那一天,我們的家人子孫怎麼辦?
薛氏一族怎麼辦?
薛紹知道她的心結在哪裡,無非還是因為自己沒有答應神皇的禅讓。
這種事情一時半會兒真是解釋不清,也難以說服。
于是薛紹隻好來了一句:“無三世公侯不出一代帝王。
太過心急,是會死人的。
”
太平公主這下終于恍然大悟了,現在不稱帝不代表以後不稱帝,更不代表我們的後代不會稱帝!
“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擔當身前事。
”薛紹輕拍她的手,“以後的一切,交給時間。
交給後人。
交給曆史。
他們會有屬于他們自己的擔當。
”
“擔當。
”太平公主點點頭,“說得好,我們都需要有所擔當!
”
回到太平公主府,好多好多的人在等着他們夫婦倆回家。
最近朝堂上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薛紹還從來沒有進過家門。
大哥薛顗躲躲藏藏一兩年,終于得見天日,今天帶着家人老小一起來了。
三弟薛緒曾經一度被貶到偏遠州縣,現在也回到了京城。
月奴繞道千裡終于回到了洛陽,聽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宮中政變,她的公子得勝了。
妖兒差不多和她同一天回到了家裡,見面就驚喜的喊出了一聲“月奴饅饅”,差點迎來一陣暴打,于是馬上改口月奴姐姐。
上官婉兒仍是那樣的明豔動人,她用眼睛告訴薛紹,我想要孩子!
琳琅和虞紅葉抱着自己的孩子來到薛紹面前,讓薛紹感覺自己真是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論弓仁特意帶着夫人來到太平公主府,攜了一份厚禮,說想要收薛定國為義子。
薛紹就笑話他,該是義子孝敬義父才是,哪有反過來送禮的道理?
月奴覺得那個高原蠻子好讨厭,盯誰不好非要盯着我的孩子?
但論弓仁偏偏對月奴特别的客氣,甚至客氣到低聲下氣苦苦哀求。
因此月奴又始終狠不下心來拒絕他,再加上薛紹也點了頭,她也就默默的接受了。
轉念一想月奴又覺得這個耿直的高原蠻子,人也還算不錯,以後定國多一個人來疼,好像也不是壞事嘛!
一家人正在團圓歡聚,薛紹突然一拍腦殼,“我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
“怎麼了?
”衆人都驚訝。
“我居然沒有去拜見我的師娘!
”薛紹急道,“快備車,我現在去!
”
太平公主笑道:“這種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早就派人去請華陽夫人和裴公子們。
前段時間朝中風波不斷,陛下病卧,華陽夫人就離開了皇宮,帶着她的兒子們住回了聞喜老家。
”
“那正好。
”薛紹道,“我要親自去請,順便去給恩師掃墓,向他老人家彙報一下我北伐的事情。
”
“朝中這麼多事,你哪能走開?
”太平公主道,“不如,晚一點再抽時間吧?
”
“其實是行軍打仗這麼久,我累了想要休息幾天。
“薛紹說道:“新君登基還有時日,狄仁傑也在還朝的路上。
朝中各項大事基本上都處理完了,餘下的事情交給姚元崇他們去慢慢打理。
真到了新君豋基的那天,我恐怕就再也抽不開身來休息了。
”
太平公主陰恻恻的一笑,“你是想去找玄雲子吧?
”
薛紹面不改色心不跳,“月奴不是說了嘛,玄雲子去了天台山靜修。
那麼遠,怎麼找?
我真是想去聞喜!
”
“真也好假也罷,我允許你出遊幾日,但是!
”太平公主雙眼一瞪,“難得大家都在,好好團圓幾天才能離開!
”
“是是是,遵命,遵命!
”
家宴開始,氣氛極其熱烈。
薛紹抽了個空把月奴逮到身邊,“玄雲子為什麼不和你一起回來?
”
“她說,她再也不信命。
”月奴說道,“她隻信你!
”
“什麼亂七八糟的,說人話!
”薛紹有點郁悶。
眼下大團圓獨缺玄雲子,心裡真不是個滋味。
并且她剛剛經受了那樣的大難,身體也不好,太讓人擋心了。
月奴一愣,“她就是這麼說的!
”
薛紹咧了咧嘴,“她就沒說,她去天台山做什麼?
”
“治病。
”月奴說道,“玄雲子不相信那個軍醫,說他是庸醫,她根本就不信自己再也不能生育了。
她說天台山靈藥極多,她師兄司馬承桢醫術超凡。
于是她去天台山向他師兄請教醫術,采藥治病調養身體去了。
等她病好,應該就會回到玄雲觀了。
”
薛紹這才如釋重負放下心來——我還以為,你又要跟我玩飄逸,玩失蹤了呢!
當天晚上,所有人盡興而歸。
薛紹打着拜會嶽母的名頭,和上官婉兒一同去了上官府。
薛紹所有的姬妾,除了虞紅葉自有産業在外,也就隻有上官婉兒擁有單獨的一座府第。
這裡曾經是趙國公府,在迎娶上官婉兒的時候,被薛紹贈送給了上官婉兒的母親鄭夫人。
宴席上,上官婉兒火辣辣的眼神,早就讓禁欲多時的薛紹把持不住了。
兩人在馬車上就差點天雷勾動地火的戰鬥了起來。
太平公主今天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寬容,薛紹走後,她還勸慰虞紅葉等人:“我等都有了子嗣,唯獨婉兒沒有。
最近,就讓婉兒多陪一陪他吧!
”
“那我呢?
”妖兒可憐兮兮的叫道。
所有人都笑了。
在她們眼裡,妖兒的個子無論長到了多大,仍是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子。
“你們别笑!
”妖兒既傷心又郁悶,“我是一定要嫁給神仙哥哥的!
”
“這事慢慢再說吧!
”月奴一把就将妖兒放翻,輕輕松松的扛到了肩膀上大步就走,“現在乖乖睡覺去,睡我那屋。
”
“放下我,放下我!
”妖兒無力的掙紮,“我已經是大人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這麼對待我!
……抓你饅饅!
”
其實薛紹來上官婉兒這裡,除了要拜見嶽母,也是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和她們說,就是關于王昱。
上官婉兒是王昱的表姐,王昱叛投突厥,這件事情一度給王家帶來了極大的災難。
但是現在突厥汗國被滅了,王昱又回歸了中原,他的身份和地位都将變得非常尴尬。
就算薛紹能夠憑借自己的權力,在朝堂之上為王昱赢得一席之地,但薛紹無法控制每個人的思想。
在儒家仕大夫的眼裡,王昱的行為是得不到寬容的。
一但王昱回朝,他将面臨極多的腹诽指責甚至口誅筆伐。
因此薛紹決定把王昱留在草原,讓他代替王朝治理草原,并且永遠不會再回中原。
這不是懲罰,而是一種保護,更是薛紹将來治國方針當中一個極為重要的部分——在草原上宣揚與深化中原文化,将草原部族完全同化。
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恐怕需要幾代人的竭力努力才能完成。
王昱,就是薛紹指定的第一個實施者與開拓者。
聽薛紹說完了這些,鄭夫人深表贊許,但她希望王昱在中原的妻兒,能夠去往草原與王昱團聚。
薛紹答應她,這件事情到了合适的時機,會辦。
晚上,和上官婉兒的纏綿,幾乎耗盡了薛紹所有的體力。
兩個人都很瘋狂,仿佛是想将自己完全融進對方的身體裡去一樣,盡情的揮灑。
日上三竿的時候,薛紹才睡到自然醒。
連年累月來的疲累,終于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最為主要的是,心弦終于不再那麼緊繃。
放松,多麼難得的事情。
上官婉兒已經不在身邊,薛紹喚了一聲“婉兒”,就看到她擔着一碗熱粥來了。
“餓了吧?
吃早膳。
”
“我都還沒有洗漱。
”
“不着急,吃吧!
”上官婉兒俯下身來,在薛紹額頭上溫柔一吻,“你就該過一過這種慵懶甚至是皮賴的日子。
你真是太累了。
”
薛紹擔起那碗熱粥,聞到那清香的味道,真的有了一點感覺——原來我是一個真正的大活人,而不是一台隻屬于國家和軍隊的機器!
回家的感覺,真好。
吃過了鄭夫人安排的午飯,薛紹帶着上官婉兒登上了畫舫,釣魚去!
上官婉兒都笑了:“朝中事務那麼多,一大家子人也在等着你,你卻隻帶我一人出遊,釣魚?
”
“政務永遠忙不完,家人必能理解我。
”薛紹道,“我現在需要的,隻是放松和清靜。
”
上官婉兒微笑點頭,從背後将他抱住,“那你還能一邊釣魚,一邊恩寵于我嗎?
”
“必須能。
”薛紹将她拉過來抱進了懷裡,“無論什麼時候,寵愛婉兒,永遠是薛紹的頭等大事。
”
“盡會哄人。
”上官婉兒笑得溫柔又甜蜜,她決定問一件她最不該問的事情,“告訴我,在我和太平公主之間,你倒底更愛哪一個?
”
“一定要回答嗎?
”
“一定。
”
“其實這個問題,我在很多年以前就回答過你了。
”薛紹說道,“時至今日,這個答案還是一樣的。
”
“我忘了。
”上官婉兒的眼神充滿狡與挑逗,她把薛紹的手拉了過來,撫在了自己臉上,慢慢的下滑。
“忘了最好。
”薛紹親吻了她一口,“世間許多事,終将被遺忘。
珍惜眼前人,才能不辜負!
”
次日傍晚,薛紹和上官婉兒才帶着一簍鲈魚回了太平公主府。
太平公主看到鲈魚就兩眼放光,卻說:“薛郎,你還真能不務正業!
今天好多人來府裡找你,我都不知道如何回話!
”
薛紹笑問道,“哪些人,找我作甚?
”
“可多了!
”太平公主說道,“東宮來的安平郡王李成器,說想請教薛太尉一些學問。
郭元振來問軍務,姚元崇來問政務,狄仁傑的兒子登門緻歉,說沒能第一時間來拜會太尉。
”
薛紹笑了一笑,“狄仁傑這麼快就到京城了?
”
“他先進宮拜會神皇去了。
”太平公主輕歎了一聲,“我聽說狄仁傑痛哭流涕了一場,惹得我母親也傷心落淚。
”
薛紹點了點頭,“狄仁傑是難得的忠臣。
有他輔政,天下無憂。
”
“但是狄仁傑的是身體仿佛是不大好了。
”太平公主說道,“聽他兒子說,最近狄仁傑也是一直卧病在床,但聽說朝廷有召,掀開被子就走。
”
薛紹心裡緊了一緊,按正常的曆史來講,狄仁傑還要早武則天幾年去世的。
現在曆史有了一些改變,狄仁傑還能活多久呢?
“薛郎。
”太平公主湊近了一些,小聲道:“你讓狄仁傑首輔朝政,那你自己呢?
”
“我當學徒。
”薛紹說道,“打仗我當仁不讓,治政,我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需要向狄仁傑這些人學習。
”
“明白了。
”太平公主點頭,“衆人隻知薛太尉仕途通暢一路輝煌,卻很少有人看到這些年來你從未停止學習。
”
“好了,難得在家安閑幾日,不談這些!
”薛紹大喇喇的往正廳的卧榻上一躺,“來人啦,快來人啦!
都來伺候你們家薛老爺!
”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噗嗤就笑,雙雙走到他身邊,左右偎依下來躺在懷裡,“有我二人還不夠嗎?
”
“都來,都來!
薛紹點妞,多多益善!
”
“你就等着腎虛吧!
”
幾天以後,薛紹還真是有點怕了。
被太平公主、上官婉兒、琳琅還有虞紅葉、月奴這些人像抓壯丁一樣的,不斷的敦倫與被敦倫,有時候還是兩人一起上陣。
在戰場上無往不利威風八面的薛大元帥,很快被家裡的嬌妻美妾收拾到得沒了半分脾氣。
薛紹也是真心膽大,除了陪太平公主進宮去探望了一回武則天,幾天的時間就悶在家裡幾乎沒有出門。
朝中的事情完全不管不問,都沒在公衆視野出現過。
隻有太平公主知道,薛紹這一是為了休息,二是為了放權。
大權獨攬事事緊扣的權臣,是沒有好下場的,不是被人扳倒就是等着累死。
這仿佛就是傳統的意義上的權臣,無權不抓唯我獨尊。
薛紹要做的權臣,是那種帶着一群志同道合之人一起奮鬥的領袖。
他不想把所有的權力都抓在自己手中,也不想事無大小盡皆過問。
他隻想要一個最終的結果,并讓所有人都心甘情願的去幫他實現這個結果。
這一天,裴行儉的遺孀庫狄氏和他的兒子都來了。
裴行儉之子裴光庭已是弱冠之年,庫狄氏想讓他蒙父蔭去做官,特意想要問一下薛紹的意見。
薛紹就建議,讓裴光庭先去地方上做一個縣官,縣令縣尉都可以。
這表面看來是委屈了他,裴行儉之子在薛紹的幫襯之下想要謀個京官,真是不難。
但從長遠來看,做縣官能夠積累到許多寶貴的工作經驗,更加深入的了解王朝政治與民生的諸多細節,對将來大有好處。
宰相起于州郡,猛将發于卒伍,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薛紹自己當年剛剛從軍的時候,也是隐姓埋名先從小卒開始。
庫狄氏當然希望兒子能在自己身邊,但裴光庭聽說了薛紹的意見非常的樂于接受。
薛紹挺喜歡裴光庭,不光是因為他是裴行儉的兒子。
于是他與太平公主私下商議,我們嫁一個女兒給裴光庭怎麼樣?
太平公主初時一聽吓了一跳,女兒還很小!
薛紹就說,可以先定婚!
太平公主一想,薛裴門第對打,裴光庭這個年輕人的人品才貌也都還不錯。
再加上薛紹曾經答應過裴行儉要照顧他的妻兒,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的确是薛紹的性格。
那麼,這門婚姻确實合情合理。
于是太平公主答應了。
庫狄氏喜極而泣,這下,他們這些孤兒寡母算是真正有了依靠了。
但庫狄氏又馬上以另外一個身份來跟薛紹說事了:“薛太尉,我可是妖兒的義母,你别忘了妖兒還有一個名字叫裴如意。
讓你老師知道,妖兒跟了你這麼多年還沒有得到一個名份,你猜那個老家夥會不會從棺材裡跳出來揍你?
”
“好端端的,幹嘛要把老師搬出來吓人!
”薛紹滿頭大汗,“我一直把妖兒當女兒看待的!
”
“你怎麼看待,是你的事情。
”庫狄氏拿出了師娘的風範,“妖兒死心眼,說了非你不嫁。
你也不想她孤獨一生吧?
”
“我我……我不能幹這種事情!
家裡的輩份都要稀亂了!
”薛紹真是大汗,這真是太鬼畜了,我真把妖兒當女兒看待的!
“神仙哥哥,我要嫁給你!
”妖兒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跳起來就往薛紹身上撲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脖子,幾乎讓薛紹喘不氣過來。
一旁的太平公主都捂着額頭汗顔了起來,“薛郎,你就娶了吧!
不然家裡整天就隻聽到這一聲——神仙哥哥我要嫁給你!
蒼天,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
”
庫狄氏和月奴等人都在一旁悶頭暗笑。
妖兒抱着薛紹的脖子不松,自顧咯咯咯的大笑。
薛紹昂着頭咧着嘴,“好好好,娶娶娶!
——妖兒,成親以後你就跟月奴姐姐一起住好嗎?
”
“好呀!
”妖兒答應得十分幹脆,“隻要能嫁給你,我什麼都答應!
”
“那你以後不許再跳起來抱我脖子了?
”
“好呀!
”
“那你也不許……跑來跟我睡覺?
”
“好呀,我跟月奴姐姐睡!
”
薛紹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這個親,成得好!
幾天以後,薛紹收到了一封玄雲子寫來的信。
簡簡單單六個字——
思君,念君,盼君。
最後兩個字,讓薛紹心裡一陣悸動……她回來了,回玄雲觀了!
但是薛紹暫時走不開了,因為武則天已經下旨傳位,朝廷即将舉行新君登基大典。
于是薛紹讓月奴帶着妖兒去了終南山玄雲觀,代替自己先去看望一下玄雲子,順便讓月奴和她好好的說一下關于艾顔和薛神鷹的事情,玄雲子一向對此非常關心。
她們都和新君登基沒什麼關系,等辦完朝中這些大事,薛紹就打算自己也去終南山看望玄雲子。
帶她們一起好生遊玩一番,也算是帶妖兒這個迷糊新娘去渡一個迷糊蜜月。
數日後,薛楚玉率領的大軍,也回到了洛陽。
監國太子李旦率領文武百官,一同出郊相迎。
俘虜的突厥貴族得到了監國太子的當面許諾,将會得到善待。
薛紹和薛楚玉用這樣一場重大的勝利,做為了新君登基的大賀禮。
這一件原本屬于女皇的曆史功績,在女皇本人的授意之下,成為了新君的業績。
新君登基所需要的最後一塊重要基石,就此到位。
武則天用心良苦。
幾天以後,在洛陽萬象神宮,舉行重大的新君登基儀式。
原本衆臣建議将登基儀式改到長安去舉行,這更能彰顯“李唐回歸”的重要意義。
但是新君李旦認為,神皇身體不好不能再經受旅途奔波,登基儀式就在洛陽舉行。
這一日,皇城之中氣勢恢弘,洛陽城中萬人空巷。
消失多年的李唐王朝正式回歸,皇城之上金白色的周字龍旗,換成了赭黃色的唐字龍旗。
三省六部的各項制度與稱号,都恢複到了以往李唐時期的模樣。
新君登基之後頒布的第一道诏令,就是重賞和提拔擁護李唐回歸的有功之臣。
薛紹是第一個。
從今天起,他不再是大周的太尉和太子少詹事,而是大唐的太尉,太子太保,尚書右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開府儀同三司,河中郡王。
拜相,封王。
位極人臣!
薛紹擔任過很多的官職了,從入仕之初到現在唯一從未變動的,是他“驸馬都尉”的這一職務。
新君登基大典結束之後,薛紹與太平公主一同陪同新君,來到皇城則天門前,宣讀大赦天下的聖令,接受萬民的朝拜。
夫妻二人并肩而立,看着這座瑰麗磅礴的城池,看着城下高呼萬歲的百姓,心中各自感慨萬千。
就算是老夫老妻,他們也習慣牽着彼此的手,哪怕是在今天這樣的重大場合。
薛紹感覺她的手握得很緊,還有些微微顫抖,于是轉頭看向她,“你很激動嗎?
”
太平公主用極快的速度扮了一個少女時代才有的俏皮鬼臉,讓薛紹忍俊不禁。
薛紹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激動,這麼開心。
于是對她道:“安然,我可否算是,不負你父親當年所托?
”
“李唐神器回歸,我兄長君臨天下,你确實做得不錯。
”太平公主說道。
薛紹微然一笑,“我的意思是,我算是一個好驸馬嗎?
”
“嗯……”太平公主眨着眼睛發出一個長長的托音,“勉強算是吧!
”
“才勉強?
”
“如果你不納那麼妾的話,就算完美了。
”
“咳……”薛紹感覺有點小尴尬,臉上也有點火辣辣,這回真是傻兮兮的伸出臉去找人來打啊!
太平公主用一個很自然的拂袖掩嘴偷笑,拽了拽他的手,柔聲道:“薛郎,你說很多年以後,還會有人記得我們嗎?
”
薛紹答得非常肯定:“當然。
”
太平公主說道:“曆史如此漫長,随着時間的推移,很多故事都會變樣和失真。
很多人也會被遺忘。
”
“但是薛紹和太平公主這兩個人,一定不會被人遺忘。
”薛紹微笑,“隻要有人提到薛紹就一定會提到太平公主。
提到太平公主,他就一定不會忘了還有薛紹。
他們兩個,總會同時出現。
”
太平公主凝眸看向薛紹,“那我希望人們還能記得,薛紹終其一生,都深愛着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終其一生,也深愛着薛紹。
”
君王宰相萬民眼前,薛紹将太平公主抱在身前,深深的親吻她。
他說道——
“相信我,會有人一直記得并叙說,薛紹和太平公主的故事。
”
“直到某天,它還會變成一個傳說,一個傳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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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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