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李觀魚帶着滿頭汗滿身粉塵跑回家,一副走了十裡山路的模樣,一進門就往自己屋裡沖去,胡亂地打了個包袱。
他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包袱,利落地背上,這才
興沖沖地去中庭找李老石和李夫人。
李夫人見李觀魚背着個包袱,還挎上了工具箱,忙就着圍裙擦幹手上的水,擦了擦額頭的汗,快步過去問道:“兒啊,你這是要去哪兒呀?
”
正在一方石缸前喂魚的李老石聞聲回頭一瞧,怕這混小子又要捅什麼簍子,也趕緊奔了過來。
“爹,娘,新皇上要擴建圓明園,我和阿飛、迪哥兒應募了。
一會兒就走。
”李觀魚梗着脖子,拍拍兇口,“很快就會回來啦!
”
“這麼快?
你怎麼也不早說。
”李夫人憂心忡忡地将李觀魚散在額前的幾縷碎發撥開,正要繼續說什麼,李老石突然拉着一張臉,厲聲問道:“你去做什麼?
”
“啊?
我去做石匠啊?
”李觀魚張口就答,卻在對上他老爹那雙洞察一切的鷹眼時,悻悻地縮了縮脖子,低頭時不由自主地悄悄吐了吐舌頭。
“好吧,我說實話……”既然已經被看穿心中所想,倒不如坦率點,李觀魚挺起兇膛豪氣沖天地承諾道:“爹,你放心,我此去,一定會取回咱老李家的傳家寶!
”李老石料到他此去的目的,可最怕的也正是他奔的這個目的去。
李老石卸下李觀魚肩上挎着的工具箱,撫着他的肩膀,放寬了語氣,語重心長道:“兒啊,你還是别去啦,
那傳家寶咱不要了。
”
李觀魚不解,日日念叨着傳家寶的老爹怎麼突然就說不要了,隻見李老石一臉擔憂,與平日裡那位暴脾氣的老爹完全不同。
李老石憂心忡忡地道:“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咱家就要絕了後了,就是有傳家寶,傳給誰呀?
咱不要,聽話,你别去了。
”“是呀,兒啊,聽你爹的,”李夫人本就舍不得李觀魚走,這聽李老石一說,她就更不想李觀魚去了,趕緊上前拉住了李觀魚的手,“晚上,娘給你做你最喜歡的魚頭豆腐煲
。
”可李觀魚卻擡手蹭了下鼻子,不以為然道:“就不能念我點好,你不就是覺得我不行嘛,我才沒你想得那麼沒用呢!
再說了,要是我真有個好歹,你們再生一個不就成了。
”
“你!
”李老石被李觀魚氣得一口火氣郁結于兇,語重心長的慈父形象沒維持半分鐘,立馬恢複平常的模樣,抄起一旁的鑿子就去揍他,“你個混小子!
你真是……”眼見着老爹的鑿子要打下來了,李觀魚想躲,可身邊是娘親,老爹沒輕沒重地不小心傷了娘親怎麼辦,李觀魚隻得站着,打算挨了這一打,大不了躺幾天,反正他皮糙肉
厚。
說時遲,那時快,門外登時傳來阿飛和迪哥兒的呼喊聲:“魚!
李觀魚!
快走啦!
不然跟不上今天的隊伍啦!
”
李老石一愣,停了動作。
迪哥兒還使壞地學着隔壁小姑娘嬌滴滴地喊:“魚兒哥哥!
小魚兒哥哥!
小哥哥!
快走啦!
”
李觀魚聞聲,見李老石還愣着,他趕忙撿起方才被他爹一氣之下摔開的工具箱,撒腿就跑,邊跑邊回頭道:“爹,娘,你們等着!
兒子說到做到!
”
“混小子!
你給我站住!
你給我回來!
”李老石揮舞着鑿子正要去追,卻被李夫人一把拉住。
李老石生怕多耽誤一點就追不上李觀魚了,連忙道:“哎呀你拉我做什麼!
”李夫人抹着淚道:“反正攔也攔不住,你就是揍他,他也還是要去的!
咱們兒子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
看起來油嘴滑舌的,其實骨子裡和你一模一樣!
做了決定,八頭牛
都拉不回!
”李夫人雖然舍不得自己兒子走,但她明白兒子這麼做的目的,更深知兒子從小到大的性格秉性,既然留不住他,不如放他自己去鍛煉鍛煉,說不定碰了磕了,就會回來了
。
雖然李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兒子一輩子平安順遂,還是闖蕩江湖出人頭地,總之,兒孫自有兒孫福。
李老石本來還想甩開妻子的手,隻是妻子柔弱的手和溫聲細語都重達千鈞,他無法否認妻子的話是對的,他無可奈何地停住了腳步。
李老石其實并不是有多麼生氣,更多的是擔憂,皇宮哪是那麼容易呆的地方,皇宮裡的人心比豺狼虎豹還兇惡,李觀魚是有些小聰明,但在那深宮厚牆裡,他的心眼簡直
是敞亮得一眼看透。
李老石擔心李觀魚出事,可他也自知攔不住李觀魚,李觀魚長大了,不再是五歲時坐在他腿上纏着他講故事的孩子了,他十八歲,該去闖蕩天下了。
這份擔憂、無奈,加上李觀魚不聽自己話而引發的一些些火氣,還有李觀魚實際上在乎自己話語的欣慰,這兒子不算白養,林林總總的情緒,摻雜在心中,令他心裡既是
怒又是痛還有愧,早知道就不該跟他講什麼傳家寶的事了。
“唉!
也不知這小子脾氣究竟是随了誰!
”李老石摔開手中的鑿子,沉重地歎了口氣,轉身負手而去,路過時還不解氣地踹了一腳鑿子,結果腳趾頭被磕痛,他咬着舌頭,
暗自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地往前走去。
李夫人杵在原地,看着李老石離去的方向,又扭頭看了看李觀魚跑走的方向,亦是揪心地歎了口氣。
這脾氣,還能随了誰,不就是你李老石嗎?
李夫人暗自腹诽,匆匆追上丈夫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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