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走了,沒有糾纏。
當夜,楊朔正在房間裡靜坐,感悟着體内神力的運轉。
前日一戰,陸南風悟到了火之奧義。
楊朔不笨,同樣也對水有了更高一層次的理解。
水,無處不在。
楊朔已經隐隐能感覺到空氣裡的水份,但若想馭為已用,以他現在的本事還差得太遠。
以往他操縱水,多是用來防禦,比如凝結成水盾、冰盾之類,再或者就是将冰或水聚合在一起,形成水箭,冰箭,水球等等用來進攻,可以說手段非常粗糙。
可是現在,他已經能讓水幻化成龍形,蛇形等活物的形狀,看似僅僅形體的改變,但卻多了一絲靈性。
水之靈性!
就像陸南風能凝成火鳳一樣,這是神力另一個層次的運用。
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争。
水之道,博大精深,楊朔每對水了解一些,就愈發感覺自己的淺薄,他甚至有種感覺,就算自己窮盡一生,恐怕也無法掌握所有關于水的道理。
知道的越多,就越明白自己的無知,若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坐井觀天。
楊朔的住所很簡陋,屋子裡隻有一張簡單的木榻,楊朔盤膝坐在榻上,随着他體内神力的運轉,身周朦胧着一層淡淡的水光。
清冷的月華透過窗縫照在他的身上,透明的
水光漸漸變成了淡銀色,襯托着他整個人好似一尊真正的神靈。
“楊朔!
”這時,院子裡傳來陸南風的聲音,将楊朔從定中驚醒。
楊朔驟然睜開雙眼,原來漆黑的瞳孔中閃着湛藍的神光,轉瞬即逝。
他疑惑的眨了眨眼,朝外看去。
陸南風性子孤傲冷漠,二人相鄰而居,又是師兄弟,可他卻從來沒來過楊朔的屋子,就算楊朔幾次熱情相邀也未能将他請來。
今天是怎麼了,他竟然主動上門了?
“我在。
”楊朔心裡生出一絲好奇,随口應了一聲,起身去開門。
月華灑落,照在陸南風身上,讓他的身形看起來似乎更加冷傲了一些。
他一身黑衣,腳下也換上了雲履輕靴,看着他的打扮,楊朔心裡突然生起了一絲不安。
“找我有事?
”
楊朔知道對方脾氣,也不廢話,直接開口發問。
“進去說。
”陸南風語氣仍然淡漠,但楊朔卻隐隐感覺對方似乎在強抑着情緒。
楊朔怔了怔,退後一步讓開了屋門,讓他進來。
屋子裡沒有椅子,陸南風随手帶上了門,随便找了個地方站定,目光灼灼的看着楊朔:“我準備下山,輔佐太子李建成。
”
“啊!
”楊朔輕呼一聲,不解的看着陸南風。
陸南風又補了一句:“我和若雲,今晚就走。
”
楊朔一急:“咱們好好的在山中修行不好麼?
摻和他們那些事幹嘛?
”陸南風搖搖頭,沉聲道:“山中甯靜,不過蹉跎歲月罷了,你我俱都身負大能力,豈能如此辜負?
楊朔,我知道你也有所執着,但想要進步,僅僅一心苦修是不行的,前幾日你我相校一場,進步之大你應該同樣察覺了吧?
呵,你不用急着否認,你雖然長個豬腦子,但在修煉一道還是有些悟性的。
如今天下大亂,正是英傑輩出之時,說不準
還有你我這樣的人已經開始大展手腳了,你就沒想過,與他們鬥上一鬥?
”
楊朔沉默片刻,苦笑勸道:“師弟……呃,南風,你說的我都懂,其實我也想過下山,但是太子真是值得輔佐的人麼?
”
陸南風毫不猶豫的點頭:“當然,太子雄才大略,心兇寬廣,雖然沒有秦王勇武之名,但他是未來天子,本就應該統籌大局,而且……”
“而且,封姑娘也願意輔佐他是麼?
”楊朔突然一笑。
陸南風怔了下,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楊朔蹙眉道:“你就沒有過,封姑娘為何對太子和秦王那麼了解?
她……”
楊朔話沒說完,陸南風就揮手打斷,臉上神色也柔和了下來:“若雲是什麼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既然願意輔佐太子,我就同樣願意。
”
楊朔被噎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怎麼聊?
陸南風深深的看了楊朔一眼,點了點頭:“既然你不願意與我同行,那麼,就此别過吧!
”
說着,他轉身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楊朔伸了伸手,張着嘴巴,但卻說不出阻攔的話。
二人認識時間并不久,但畢竟每天都一起練功,一同吃飯,各自都了解對方的性子,想憑幾句沒營養的話就勸住陸南風,讓他回心轉意?
楊朔雖然整天被罵是豬腦子,但
他并不傻,也不會那麼天真。
眼看着陸南風邁着大步,就要出了院門,楊朔突然喊了一聲:“注意安全!
”
陸南風腳步一頓,轉過身看向楊朔,冰山似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和煦的微笑,拱手道:“保重!
”
楊朔神色鄭重,同樣拱手相送:“你也保重!
”
陸南風抿了抿嘴,轉過身:“今日一别,不知何日相見,不要偷懶,等我們再見面時,還要再打一次,分出個上下。
”
“好,我等你!
”楊朔眼睛有些微微發紅,目送着陸南風出了院子。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腦子裡亂成一團,想到這些日子裡二個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心中非常的不舍。
“你個豬!
”
“你個笨蛋!
”
“我不跟笨的像豬一樣的人說話!
”
“你不長腦子嗎?
”
一直以來,陸南風嘴裡就沒吐出過幾句好話,可就這麼一個讨厭的家夥,楊朔偏偏就是讨厭不起來。
但人各有志,攔是攔不住的,楊朔唯有在心底默默祝願:“南風,祝你一路順風,祝你一路平安,祝你心想事成!
”
陸南風走了,帶着封若雲二人連夜離開了。
他沒有跟袁天罡告别,也沒有驚動李淳風,說走就走,走得很灑脫,很幹脆。
第二天一早,袁天罡獨自一人走進陸南風的院子,看着一角空空如也的晾衣繩,他沉默半晌,終于仰頭長歎一聲,喃喃自語道:“朔兒聰明卻不知世故,南風知世故卻不知
進退。
唉……命數使然,且随緣吧!
”
……洛陽之役,因洛陽城堅壁厚,無法短時間攻下,此時李世民正命行軍總管史萬寶自宜陽進據龍門,潞州行軍總管劉德威自太行進圍河内,右武衛将軍王君廓至洛口斷敵糧
道,懷州總管黃君漢自河陰襲破回洛城,自已則率主力大軍暫屯于北邙山。
李建成并未跟弟弟呆在一處,而是在包圍圈後方守護糧道和後勤辎重。
兄弟二人心裡都有默契,雖然同處一軍,但能不相見,都不想看到對方,省得給自己添堵。
陸南風剛剛從山上下來,就感覺到空氣中緊張的氣氛,他不懂望氣,但感知敏銳,能隐隐的感覺到周圍百裡内,空氣中沖天的煞氣和怨氣。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自隋末起,天下大亂,乾坤闆蕩,但凡有些手段的,都想要稱王稱霸,像是洛陽這種地方,千年古都,自然是必争之地。
打了這些年,這裡百姓們要麼就被拉了壯丁,要麼就早逃到了深山老林裡,一路行來,除了到處延綿不絕的軍營和骠騎探馬外,陸南風幾乎沒看到幾名普通的百姓。
華夏多難,每一次天下動亂時,都要殺得天翻地覆,特别是在這個時候,每個所謂的兵家要地,都被幾方勢力來回争奪。
大家争來争去,殺來殺去,附近漸漸就變得空曠荒涼起來。
說是千裡無雞鳴或許有些誇張,但至少百裡之内是真的行人罕見了。
陸南風一路行來,路過與袁天罡見面的那處廟會集市,原本繁鬧的影像已經不見,隻剩下一片廢墟。
即使陸南風心硬如鐵,看到這一幕時,心裡也不由升起一股凄涼之感,隻是他神色冷漠,像是一塊永遠化不開的冰山,到也看不出心中所想。
事實上,封若雲雖然沒有明言自己的身份,便也沒有刻意隐瞞陸南風,二人繞過洛陽城附近的包圍圈,到了大軍後方,就在她正準備領着陸南風直入辎重大營,求見太子
李建成時,眼前突然人影一閃,出現一人。
“噌!
”封若雲想也不想,瞬間拔出腰間短劍,朝前刺去。
可那人影隻一步退去,就将封若雲這快如疾光的一劍躲得幹幹淨淨。
“住手!
”封若雲一劍刺空,還要再刺,陸南風連忙出聲喝止。
封若雲手上一頓,身形警惕的退後兩步,持劍而立。
她半眯着眸子望去,就見眼前站着一位十七八歲的小道士,肩頭挂一口杏黃穗兒的道劍,後腰裡插着一柄拂塵,略顯寬大的道袍穿在他身上,白淨無須的臉上挂着淡笑,
像是仙童剛剛臨世,卓爾不凡。
“李道長,是你!
”封若雲看清來人,微微松了口氣,還劍入鞘。
隻是她雖然還劍入鞘,但手仍按在劍柄上,身形也仍然半繃着,顯然并未放松警惕。
李淳風掃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轉而看着向陸南風,埋怨道:“南風師弟,你也真是的,下山怎麼不叫我一聲,害我追了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