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雞鵝巷53号。
軍統局二處,一間寬敞的辦公室裡,收拾得窗明幾淨,戴笠右手端着一隻小巧玲珑的紫砂壺,站在窗戶邊,慢慢品嘗着紫砂壺中的西湖龍井,一雙眼睛專注地望着窗外。
院子裡,正在開花的兩棵桂花樹的樹枝,随風搖曳着,陣陣桂花香味,從窗戶飄進辦公室來,令人心曠神怡。
“報告!
”一聲清脆的叫聲打斷了戴笠的思緒。
“進來。
”一邊說着話,戴笠來到沙發跟前坐下,在茶幾上放下了紫砂壺。
“海蛇發來急電,南本實隆昨天已經秘密潛入上海,甘劍平的四名手下,系東亞黃道會的人所殺!
”譯電小姐手拿電文,清晰地彙報道。
“南本實隆!
你終于來上海了。
”
戴笠如觸電般地站了起來,刹那間皿液潑喇喇沖上了頭頂,滿臉漲得通紅。
“好呀,楠本實隆,我們終于又見面了。
”
戴笠轉過身去,揮了揮手,對譯電小姐說:“請通知所有人員,馬上到會議室集合,召開緊急會議。
”
很快,參會人員在隔壁會議室中就坐,機要秘書來到戴笠辦公室裡彙報道:“戴長官,所有參會人員全到了。
”
“文強到了沒?
”戴笠多特别地問了句。
“到了。
”機要秘書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把楠本實隆的詳細資料全部找出來,馬上給與會人員們通報一下。
”戴笠吩咐着機要秘書。
“是!
”機要秘書答應着,去找資料去了。
戴笠端上那隻小巧玲珑的紫砂壺,慢悠悠地走進隔壁的會議室内,站在自己的位置跟前,掃視了一眼參會的人員,這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稍後,機要秘書拿着一個文件夾,匆匆走了進來。
“念!
”戴笠揮了揮手,命令道。
機要秘書翻開手中的文件,朗聲對着參會人員念道:
“南本實隆,日本鹿兒島人,1912年5月畢業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24期步兵科,1921年11月畢業于日本陸軍大學第33期。
楠本實隆,現年47歲,大佐軍銜,長期在平津一帶活動,能說一口流利略帶天津口音的普通話,是一個很著名的中國通,對我國的曆史、文化、人文地理及社會各個方面均有很深的了解。
由于熟悉我國環境,此人在華北和東北地區,曾多次破壞我特工組織,暗殺我方人員總計百人之多,此人非常狡猾毒辣,外号毒蛇。
日本大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十分賞識楠本實隆,他是土肥原賢二的得力助手,此人這次潛入上海,主要是接手日本參謀本部特務處上海班工作,以轉變日方在淞滬會戰中的不利形勢。
”
機要秘書念完,戴笠威嚴地掃了一眼會議室内坐着的部下,神情嚴肅,慢悠悠地開口說道:“我和楠本實隆打過多次交道,這家夥的運氣似乎非常不錯,每次都讓他溜掉了。
”
說到這裡,戴笠端起紫砂壺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接着說道:“這次我希望大家同心協力,再也不能讓他溜掉了,這家夥十分狡猾,我警告各位,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
……
新亞大酒店六樓,靠着最裡面的一個套間,是東亞黃道會會長辦公室,此時,楠本實隆正聾拉着臉,坐在寬大的辦公桌跟前,木村少佐和常玉清正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彙報着。
“大佐閣下,常會長和我商量,現在我們東亞黃道會每天要處理的人很多,可是,黃道會的人員裝備,除了刀和一些炸藥以外,槍支很少,這個對任務的完成,還有人身的安全都很不利,是不是……?
”
“不行,皇軍的槍械都是有記錄的,萬一你們失手了,或者說你們開槍以後,彈頭被找到了,會有很多麻煩的。
”楠本實隆明白木村和常玉清的要求,但以一個間諜的本能,他立刻回絕了。
“不,不,不。
”
常玉清連忙插嘴說道:“大佐閣下誤會了,我們不是要動皇軍的武器,我們隻是請您批準,我已經派人和租界工部局的人談了,他們那兒有一批收繳的手槍,平時也就藏在倉庫裡面,我準備出錢買下來,讓兄弟們使用。
”
“哦,原來是這樣。
”
楠本實隆快速思索了一陣,原本,這個東亞黃道會的武器使用,他是有限制的,這些地痞流氓,平時和帝國的人員走的太近了,身上持有武器,對帝國人員是不安全的隐患。
所以,從東亞黃道會成立以來,楠本實隆給這些人僅僅配備了幾支王八盒子,他一直沒有允許這個組織再添加其他武器。
現在來看,黃道會裡這些人的忠誠度,還是經過了考驗,武器對他們來說,随着工作量的加大,也是必不可少的。
當然,楠本實隆剛才說的也是實情,日本特務機關的軍火庫儲備量也是有限的,而且還都是軍用制式,在租界内使用,很容易被查出來源。
作為中國通,戰前就在上海工作過的楠本實隆,當然非常清楚,上海黑市裡的奧秘,現在,既然常玉清能自己搞到槍支,他何樂而不為呢?
想到這裡,楠本實隆點了點頭說:“好吧,有多少支?
”
“一共二十七支駁殼槍,三千發子彈。
”常玉清回答說。
“那你去辦吧。
”楠本實隆揮了揮手。
“好的,好的,謝謝大佐閣下。
”得到了批準,常玉清眉開眼笑,彎着腰,連連給楠本實隆鞠着躬。
楠本實隆站起了身,朝着門口走去,準備離開會長辦公室,感覺不放心,他又轉身對木村少佐交待道:“木村君,如果買到了槍彈,要由你負責登記,平常使用情況,使用人都要有報告,一定要把槍号磨掉。
”
“哈伊!
請大作閣下放心,我一定會親自辦理。
”木村少佐答應着。
“嗯,辛苦你了,木村君。
”說完,楠本實隆不再言語,轉身打開了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
楠本實隆回到他住的大套間裡,直接穿過了房間的客廳,來到了裡面那個隻屬于自己讀書思考的房間,昨天才布置出來的書房。
這個房間裡,家具都是中國人喜歡的紅木,也都是中國傳統的樣式,窗台和牆角還擺放着文竹、蘭花等綠葉植物。
書桌上,除了一疊硬紙闆文件夾、鐵絲文件籃外,還擺着一本光緒年間的木刻版《資治通鑒》和一本《曾文公家書》。
從書中那些插着的小紙條、書頁邊上摩擦的痕迹來看,這兩本書絕不是擺放在這裡裝裝樣子,充充門面的。
這兩本書,楠本實隆應該是時常翻閱,并且有所心得,做過标注的。
這就是楠本實隆,一個自诩為對中國人十分了解的日本軍國主義分子,事實上,他也的确很了解中國。
在中國多年,楠本實隆從南方的上海,到冰天雪地的東北,又殺回上海來,憑着他對中國文化的了解和認識,他清晰地知道,想征服中國,這個東亞積弱積貧,卻擁有着數千年文明和廣袤疆域的國家,不是想象中的那麼容易。
武力占領并不等于征服!
況且,讓所有日本有識之士感到有些羞愧的是,日本的大和文化之源,也正是來源于中國這個古老的國度。
楠本實隆屬于日本侵略者中意識比較清醒的人,他更為狡黠和陰冷,他與其他侵略者相反,崇尚中國文化,甚至把中國的文化、哲學和名人的思想作為自己學習的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