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晨的心髒都快要蹦出來了,條件反射地快速把門又關上了。
正猶豫着是否把酒瓶朝着那人砸去,聽到那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道:“救救我,快救救我,我的,大腿的中了一槍。
”
日本人?
!
帶着日本腔調的生硬中國話,這聲音馮晨還有點熟悉,可由于緊張,馮晨竟一時想不起來,這聲音究竟像誰。
一愣神間,地上躺着的那人再次開口道:“你的,請把燈打開,幫我先處理處理傷口的幹活,他們的,不會追過來的。
”
這次馮晨算是聽出來地上躺着的是誰了,忙放下酒瓶,伸手尋找着電燈開關,輕聲問道:“是石川君?
”
那人呻吟着回答道:“你是馮桑?
!
馮桑,是我!
”
燈亮了,地上躺着石川正雄,馮晨在日本明治大學留學時的同學。
馮晨忙上前蹲下,把石川正雄扶起,問道:“石川君,你怎麼到上海來了?
”
石川正雄沒有回答馮晨,眼睛朝着右腿上的傷口望去,皿迹已經染紅了整個褲腿,右手中緊握着一支王八盒子。
“石川君,你先别動,我來找東西先幫你把傷口包紮一下。
”
馮晨起身走進衛生間,拿出兩條幹淨毛巾來,又倒了一杯威士忌遞給石川正雄,這才蹲下身,一邊用毛巾包紮着傷口,一邊說道:“石川君,你把酒先喝了,我給你包紮下,馬上送你到弄堂前面的診所去。
”
石川正雄仰起脖子,把一杯酒倒進口中,咂摸了兩下嘴巴道:“謝謝你馮桑!
請再給我倒一杯;不必到診所去,這一槍沒有傷到骨頭,等天亮後,麻煩你給我們大日本駐上海領事館去個電話,讓平岡先生過來接我。
”
“平岡老師在上海?
”馮晨給石川正雄的杯子裡倒着酒問道。
“我同平岡老師前天從滿洲過來的,昨天平岡老師還說,準備抽出時間來看望你,沒想到今天就讓我在這裡撞到你了。
”
“石川君,要是知道你和平岡老師到上海來了,我早就應該去拜見你們了。
”
“馮桑,難怪平岡老師會喜歡你,你的,同其他的中國人不一樣的,你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朋友!
”石川正雄把手中的高腳杯朝上舉了舉說道。
兩杯酒下肚,石川正雄的臉色慢慢紅潤起來,馮晨攙扶着石川正雄,到書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再次給高腳杯中加滿了酒,随口問道:“石川君,你惹到什麼人了?
”
“我也不清楚是什麼人在追殺我,我猜想,八成是民黨中央調查科的人。
”石川正雄端起高腳杯呷了口酒回答道。
馮晨返身從裡屋找出一袋點心,放在書桌上,看似不經意地問道:“石川君,你剛剛才到上海來,民黨中央調查科的人為什麼會追殺你?
”
“可能是他們發現了我們此次來上海的目的,馮桑,你回上海後,平岡老師和我應土肥原将軍的邀請,7月份到了滿洲奉天,協助土肥原将軍籌辦滿洲國。
”在酒精的作用下,石川正雄的話漸漸多了起來。
石川正雄無意間透露了一個天大的秘密,日本關東軍正在秘密籌劃,成立一個由日本人控制、脫離中國本土的滿洲國。
石川正雄同平岡龍一此次到上海來,肯定同日本關東軍籌劃滿洲國有關。
馮晨表面不露聲色,腦海中卻快速轉動着,如何能夠讓石川正雄不起疑心的情況下,從他口中多套出些有用的東西。
“石川君,要是滿洲國成立了,你可要幫我美言幾句,我幹脆到奉天去,在那裡尋個正經差事幹幹,混口飯吃,我如今在上海,生活難以為繼啊!
”馮晨叫着苦道。
“哈,哈,馮桑,這好說,等天亮後,見到平岡老師了,我把你的這個想法告訴他,他一定會非常的開心。
滿洲國成立後,需要大批像你這樣,對我們大日本帝國友好的人才,我這次同平岡老師來上海,就是來接張景惠先生到滿洲去的,張先生将會出任即将成立的滿洲國要職,馮桑可以同我們一起去滿洲,平岡老師一定會重用你的。
”
又是一個重磅消息!
張景惠不是南京軍事參議院院長嗎?
投靠日本人了?
說起這個張景惠,他在青年時代,跟随其父賣豆腐為生,後來他認識張作霖後,兩人結拜為兄弟,此後一直追随張作霖。
在第一次直奉戰争中,張景惠被委以重任,擔當了奉軍西路軍總司令,但他戰無決心,行動遲緩,使奉軍整個戰局因西路軍潰敗而敗。
戰争結束以後,張景惠寓居北京,直系曹锟賄選為大總統後,新設全國國道局,特任他為督辦,張作霖深恨之。
1925年冬,張景惠因母病故,不敢奔喪,求張作相、吳俊升說情,張作霖這才準其回籍治喪。
張景惠回到東北,先到沈陽,見到張作霖就痛哭流涕、叩頭謝罪。
張作霖念及兩人結拜之情,原諒了他,并委任他為奉天督軍署參議,作為張作霖的代表,奔走于京、津之間。
1926年以後,張景惠先後出任陸軍總長、實業總長。
1928年6月4日,張景惠在随張作霖返回奉天途中,在皇姑屯被炸,身受重傷。
張作霖去世後,1928年底,張學良任用張景惠為東三省特别區長官。
但他與張學良政見不和,又常以長輩自居,與張學良的矛盾漸深;在東北易幟後,張景惠到南京政府任軍事參議院院長之職。
“張景惠當了漢奸了?
”馮晨心裡道。
看了看時鐘,将近五點半,馮晨走到窗戶邊,輕輕把窗簾挑開,見外面天色漸亮,弄堂裡已經有早起的人在活動。
“石川君,你在堅持一下,我到外面找電話通知平岡老師過來接你。
”
“謝謝馮桑!
這是我們大日本駐上海領事館的電話。
”石川正雄從左面褲兜中,掏出一張寫有電話号碼的紙币,遞給了馮晨。
出了門,馮晨朝着天空中望了望,仍然是陰霾密布。
走到弄堂口,看到開着門的一家百貨店鋪裡,掌櫃的正在擦拭着櫃台上的電話機,馮晨看了眼手中捏着的紙币,便朝着那家店鋪走去,剛剛走了兩步,馮晨意識到什麼,旋即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十分鐘左右,馮晨再次出現在弄堂口,手中拎着個紙袋子,裡面裝着幾根油條和一杯豆漿,徑直朝着那家百貨店鋪裡走去。
“馮先生,這麼早呀!
”店鋪掌櫃的臉上堆滿了笑容,熱情地同馮晨打着招呼。
“掌櫃的,我想用一下你的電話機。
”馮晨把手中拎着的紙袋放到櫃台上說道。
“馮先生,你請用。
”那掌櫃的朝着紙袋裡瞟了眼,殷勤地把電話機朝着馮晨面前推了推,然後拿起塊抹布,開始低頭擦拭着櫃台。
馮晨按照紙币上的号碼撥過去,電話很快接通了,從對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柔柔地問道:“你好,這裡是大日本帝國駐上海領事館,請問你找誰?
”
“我找平岡龍一教授。
”馮晨簡短地回答道。
對面沉默了一陣,接着問道:“請問你是誰?
”
“我叫馮晨,是平岡教授的學生。
”
對方又是一陣沉默,過了一會,電話裡終于傳來平岡龍一的聲音:“馮桑,你怎麼知道我在大日本領事館裡?
”
“老師,石川君受傷了,這會在我家裡,他讓老師過來接他。
我住在九江路中段,仁愛弄堂137号。
”放下電話,付過錢,馮晨望了眼那掌櫃的,拎起紙袋轉身出了店鋪。
朝着自己住的地方剛剛走了幾步,從身後過來一輛黃包車,拉車人低着頭,走近馮晨時,低聲說道:“快上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