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房的門洞開着,強勁的風攜帶着一片片冰涼的雪花,從門洞中灌進來,讓人渾身發冷,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
風冷,雪冷,營房裡的氣氛也很冷。
趙無敵跌坐在床鋪上面,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得罪了這個半大娃子?
沫兒依然站在那裡,默不作聲地生悶氣,但卻也想不出自己為什麼要生氣,似乎……沒什麼理由。
沫兒心裡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對沒來由的無理取鬧有點懊悔,隻是,讓她說出道歉的話……那是不可能的。
同時,她在心裡嘀咕:趙無敵,你個大混蛋,你個小心眼,你還是不是男人?
你就不能再對本姑娘說幾句軟話嗎?
你服個軟,本姑娘不就……不就原諒你了嗎?
不管他們想與不想,願與不願,時間之輪都不會停止轉動,而世界也不會因他們而改變。
“沫兒,沫兒,你怎麼還沒來?
咦?
你們倆在幹啥呢?
大眼瞪小眼,王八瞅綠豆,對上眼了?
”
秦剛見沫兒好半天都沒有出門,心急之下追了過來,正好看到了這詭異的一幕,順嘴打趣了幾句。
“啊,哦,秦叔叔,我去拿東西。
”沫兒臉紅了,支支吾吾,然後,借口拿東西,就一頭紮進簾子的後面。
對于秦剛,趙無敵見過,但卻并不熟悉,隻好拱手搭讪:“這位大哥,突厥人在攻城?
”
“呵呵,沫兒喊我叔叔,你卻稱我大哥,這可不妥啊。
”秦剛笑道,接着面容一肅,接着說起戰事,道:“突厥人有萬騎之多,憑借騎射之術與我軍對峙,造成了很大的傷亡,就連大将軍都中了突厥射雕手的破甲錐,郎中束手無策,這不,想叫沫兒去瞧瞧。
”
“大将軍受傷了?
”趙無敵聞言一驚,這才剛剛開始攻城,唐軍最高将領就受傷了,聽秦剛的意思,傷情還不容樂觀,可見戰況有多激烈和慘烈?
想到這裡,不知道哪根筋不對,趙無敵又嘴欠了,随口說道:“沫兒還懂醫術?
”
誰知道說沫兒,沫兒就從簾子後面鑽了出來,懷裡抱着一個小包裹,鼻子一翹,冷哼一聲道:“等你哪天受傷了,盡管來找我,保證治不死你!
”
遭了,趙無敵心中大叫不好,一不小心又把他給得罪了。
“呵呵,沫兒,走吧。
”秦剛瞄了他們倆一眼,打個呵呵,帶着沫兒離去。
“等等我!
我也去看看大将軍!
”趙無敵緊跟其後,惹來沫兒一個大大的白眼。
箭還是那隻箭,傷還是那個傷,先是那郎中左思右想瞅來瞅去,拿不定主意。
如今,又多了一個沫兒,小眉頭蹙着,一雙漂亮的眼睛時而睜開如滿月,時而眯起如彎月,同樣是老虎咬刺猬,無從下口……是沫兒是無處下手。
一老一小兩個郎中,硬是被一支箭難住了。
若是換成一個小卒,哪怕是一個校尉之流,就這樣的箭傷,郎中都能處理三個了。
可是,眼前中箭的這位可是大将軍,開國元勳翼國公的孫子,要是給弄成殘廢,郎中以後還有日子過嗎?
邊軍過萬将士,一個一口唾沫,淹不死他也要惡心死。
郎中不由得暗暗歎氣:千古艱難唯一死,更何況是被人惡心死?
“沫兒,你有幾分把握?
”秦懷玉輕聲問道。
沫兒的母親就是朔方城的原住民,祖上就是郎中,到了她母親這一代沒有了男丁,這祖傳醫術最後就傳到沫兒身上。
隻可惜她母親過世的早,來不及對年幼的沫兒傾囊相授,隻好留下一本手劄讓她自己瞎琢磨。
不過,這孩子悟性好,憑借着幼時打下的基礎,這幾年自己鼓搗帶琢磨,對這刀劍創傷頗有幾分心得。
聽到秦大将軍期盼地動問,沫兒搖搖小腦袋,不好意思地道:“沫兒也沒有把握。
”
這一大一小兩個郎中都這樣說了,秦懷玉也就認命了,殘廢就殘廢,總不成去神都把太醫給弄來吧?
“沫兒,這位醫士,就按照你們平日裡的辦法,開始處理,某受得了。
”秦懷玉拍闆了。
既然大将軍都決定了,那就開始處理箭傷,沒什麼好怕了!
趙無敵總算搞明白了郎中和沫兒的擔憂,感情是這箭镞上面有倒鈎,中箭的部位又是肩胛骨的位置,處理起來确實很麻煩。
“大将軍,能不能讓小子檢查一下箭傷?
”趙無敵毛遂自薦,把麻煩攬過來。
“你……”沫兒瞪着趙無敵,毫不掩飾地露出懷疑的神色,且想要看出他的企圖。
“呵呵,那個斥候小兄弟是吧,多虧你的情報,讓我們能提前關閉城門,布置城防,因此減少了傷亡,某替三軍将士謝過了。
”
秦大将軍日理萬機,哪裡記得起趙無敵的名字,不過,對于這個人還是記得的。
至于趙無敵想看看箭傷,秦大将軍也沒有理由拒絕,看看又不會惡化?
人常說病急亂投醫,秦大将軍就把“死馬當做活馬醫”的精神發揮得淋漓盡緻。
“哪兒有水?
我得先洗洗手,冷水也成。
”趙無敵手上有敵人的皿,還有羊肉的湯汁,至于灰塵之類不必細說。
“什麼毛病?
”沫兒乜了他一眼。
冷水好辦,熱水也是現成的,大将軍要治療箭傷,怎麼可能不預備熱水?
趙無敵弄了一盆熱水,将髒兮兮的雙手反複搓洗,換了三盆水才勉強滿意,拿幹布擦幹了手,說道:“髒手不能接觸傷口,其它髒東西也不行,會引起傷口惡化、流膿。
”
趙無敵還真不是不懂裝懂的瞎說,前世在南方抗倭的時候,聽那些來自極西之地的傳教士所說,後來經過驗證,确實是那麼回事。
“還有這說法?
”郎中暗自嘀咕,并看看自己手上的皿迹,立馬有一種洗手的沖動。
而沫兒也眼睛亮晶晶的,偷偷看看自己的小手,随即将小手藏進袖子。
趙無敵又在火盆上烤了烤雙手,直到完全幹燥并皿脈通暢之後,方才仔細檢查起秦懷玉的箭傷。
手指一按,不一會兒,趙無敵眉頭舒展,有了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