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西北之地戰火紛飛,東突厥大舉寇邊,大唐邊軍猝不及防之下遭遇大敗,一連失卻多座邊城,而吐蕃也欲趁火打劫,屯兵于邊境對安西四鎮虎視眈眈,就連西突厥也不甘寂寞,趁機向大唐索要兩百萬石糧食,否則就兵戎相見。
作為兵部尚書,雖然并沒有直接領兵的權利,可當大敵當前、局勢糜爛之際,百官都想到了兵部尚書,将收拾爛攤子的事情都推到他身上。
房遺則心向大唐,那些日子裡可謂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日夜殚精竭慮,苦思冥想着對策。
他在萬象神宮中的大朝會上向武後提出了對策,雖然不能說是萬全之策,可在當時的局面上,也可以說最好的應對了。
就是這樣,也遭到了武承嗣那個草包的質疑,而且,就連武後也不顧大局,并沒有完全采納。
武後雖然采納了他的分而化之的對策,但卻在認命各路大軍的主帥一事上,幾乎是全盤否定了房遺則的舉薦,而是将她的娘家侄兒武三思給推上總管北路軍的高位之上,讓房遺則接機讓勳貴一族接管兵權的籌謀一舉落空。
武後既然打定了主意,即使是昔年的先帝高宗也隻能妥協,何況是今日之朝堂,更是無人可以改變。
老爺子籌謀落空,一氣之下,竟然稱病不朝了,躲在家中含饴弄孫,逍遙自在去了。
他也是開國勳貴的後裔,不論是為大唐江山永固,還是為了保住家族的富貴長存,都要和李唐皇室子孫站在一起。
勳貴的榮華富貴都和李唐緊緊地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勳貴如毛,李唐皇室為皮,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一旦武後登基稱帝,天下将從此改姓,而依附于武氏的那些人可都是沖着榮華富貴來的,可天下的榮華富貴并非是無止境的,總的隻有那麼多。
新朝要封賞追随她的有功之臣,就必然會收回舊朝一些勳貴的利益,此消彼長,老牌勳貴中肯定将有很多人失去到手的利益。
而他的身上已打上了李唐的烙印,哪怕是現在轉而效忠武後,也難以成為武後的心腹。
因此,面對武後登基已不可阻擋之時,老牌勳貴們隻能無奈地接受現實,決定潛伏下來,與武後虛與委蛇,以圖後勢。
按照房遺則的本心,他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實在是厭倦了朝堂之上的勾心鬥角,早就想就此隐退,含饴弄孫,享受一番天倫之樂。
可時事如此,卻容不得他隐退。
作為勳貴聯盟中無數不多的老一輩,還是身居高位、執掌兵部大印的扛鼎之人,秦懷玉和魏文常等小輩都把眼睛看着他,指望他來給李唐這艘即将沉沒的大船掌舵。
好在秦懷玉這小子還算是争氣,也不知在那個旮旯裡挖出一個妖孽,先後兩把火将突厥鐵騎給燒得屍橫遍地,化解了大唐的危局,拯救了無數的黎庶。
邊患既然已經解除,他也就不能老窩在家裡裝病。
長此以往,說不定就将兵部大權拱手讓給了陰士鹫這個老東西。
陰士鹫,就是兵部左侍郎,也就是杜平遇到的那個幹屍一樣的陰險老兒。
陰士鹫是陰弘智的幼子,在高宗時并不顯眼,屬于那種缺席大朝會都不會有人注意的家夥。
可自從武後掌握權柄以後,卻将其一路提拔,最後更是委以重任,将他給摁在兵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就如同一枚鏽迹斑斑的爛釘一樣,讓房遺則鬧心得厲害。
對于武後的打算,房遺則是心知肚明。
無非就是因為他是勳貴中人,心向李唐,雖沒有公然出頭,可一旦被武後認定,那麼就要提前做出防範,而摻沙子、釘釘子,就是帝王最慣用的伎倆。
而陰士鹫就是最好的選擇,因為他和李唐有仇,而且還是化解不開的仇恨。
他們老陰家和李唐的仇恨可真特娘的複雜,昔年高祖扯起大旗在太原起兵,以讨伐無道,身為長安留守的陰弘智他老爹看不清形勢,腦子一熱将高祖第五子李智雲給殺了。
而緊随其後,當老李家攻破長安之時,李世民帶人将老陰家滿門都給殺光了,并将陰家幼女、也就是陰弘智的姐姐給強行霸占,納為小妾。
而彼時陰弘智因為不在長安城中,從而逃過一劫。
待高祖進入長安以後,為了邀買人心,将李世民給痛斥一頓,并親自出面安撫了陰氏女,将其許給李世民做了側室。
陰弘智就是在這種局面下回到了長安,不僅沒有受到迫害,還被高祖加官進爵,而他也順勢向高祖效忠,成了李唐的臣子。
可要說陰弘智不恨李家人,忘記了滅門之仇,也未免太自欺欺人。
而高祖和接下來的太宗皇帝,顯然也沒有忘記兩家的仇怨,雖然給予其官爵和尊榮,但卻都是有名無實的虛職。
直到遇到了武後這個伯樂,陰士鹫方才時來運轉,屁颠屁颠地向武後效忠,指天發誓,從此做武後最忠實的鬥犬,讓他咬誰就咬誰,咬胳膊就不會咬小腿,咬個半死就絕對不會讓其咽氣。
他自打進入兵部出任左侍郎以來,日夜都豎起耳朵、擦亮眼睛,将房遺則給盯得死死的,隻要有個風吹草動,立馬就會出現在武後的案頭。
武後以他為耳目,盯住房遺則的一舉一動,而他也同樣是私心,欲借助武後竊取更大的權利,好痛打李唐這群落水狗,一雪陰家的仇怨。
今日雖非武後召開大朝會之期,房遺則也沒有在家磨蹭,而是按時來到了兵部衙門,讓人給煮了一壺茶湯,就着手處理公務。
他拿着一份來自安西四鎮的公文,剛剛看了一半,就有随從禀告兵部司主事杜平求見。
杜平是他的晚輩,又是他的下屬,既然有事求見,自然不可能拒之門外。
杜平帶着趙無敵進去了,而趙三卻留在外面,一個家奴,哪怕是在神都混得再怎麼風生水起,也沒有資格面見兵部尚書。
“杜平啊,有什麼事情就快點說,老夫正忙着呢!
”頭發花白的房遺則放下婁師德的公文,擡眼一看,卻發現杜平身邊還站着一位十多歲的少年郎,不由得奇道:“他是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