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穿越
夏季的雨淅淅瀝瀝打在缺了好幾片瓦片的青瓦屋頂上,一聲悶雷轟隆炸響,驚得院子裡的癞皮老狗狂吠不止。
那院子破财得不成樣子,圍着院子的土牆上就有好幾處用新泥糊了的窟窿。
土牆中間那扇半掩的柴門被風帶得直響,穿過院子,隻看到大開的房門裡頭站着個叉腰怒罵的年輕女人,穿着一身大紅的碎花裙子,蓬頭垢面的,臉上塗着層刷牆似的粉,在這電閃雷鳴的夜晚看着竟像惡鬼一樣。
“傻子,拿錢來,老娘今天手氣不好,又輸了好幾把,這回一定要翻本!
”那女人罵罵咧咧地對着院子裡的男人吼,直似教訓孫子一樣不客氣。
被罵的男人看着是個挺俊俏的青年,看着也是白白淨淨,細皮嫩肉,身形高大精瘦,隻是神情呆傻,竟是個癡兒。
男人看了一眼空得連老鼠也不鑽的米缸,磕磕巴巴地開口:“娘子,真的沒有。
都給爹拿走了。
”
女人橫眉怒目,顯然不相信:“好哇,傻子,你敢背着我藏私房錢!
還賴到我爹頭上,皮癢了是不是?
”
看着潑婦一樣兇悍的女人捋起袖子要來追打,男人隻是抱頭避讓,急切地解釋着:“沒!
沒有!
娘子,爹拿了,說還債,賭坊老闆要打斷他的腿。
”
女人尖叫:“你成心不讓我富貴舒坦,那老狗又來打秋風!
銀子都給他填了賭債的無底洞,你也是個窮鬼!
那老狗再來就給我打出去,我管他去死。
”
男人也就是司無雙急了:“可,可……”他可了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的話,隻讓女人或者說江梓涵更加暴躁。
一直在旁邊默默裝鹧鸪的小姨子,才不過七,八歲年紀的孩子。
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江梓汐看着姐姐的樣子,懼怕地往後縮了縮,以往姐姐也是一有不順心就拿姐夫出氣,而她性子懦弱又沒主見,不敢去觸姐姐江梓涵的黴頭。
惹惱盛怒的姐姐,吃虧的還是自己。
江梓汐被這一刺激驚吓,又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忙擡手死死捂住嘴,就怕姐姐又厭惡了自己這個肺痨鬼。
江梓汐心裡清楚,隻要牽扯到錢的問題上,姐姐必定翻臉不認人,哪怕是生父江澄,也是老狗老狗的叫着,更何況是老實巴交的姐夫。
果然,拿不到銀子的江梓涵哪裡會顧夫妻情分,劈頭蓋臉地對着司無雙拳打腳踢。
心裡越是後悔當初救了這麼個窮鬼,不但給不了自己富貴,連賭資都拿不出來。
除了發洩怒火,每次毆打司無雙竟然讓江梓涵産生了一種淩虐般的滿足感,此後更是變本加厲地毆打司無雙,一有不痛快,就拿他出氣。
江梓涵自認為,司無雙這條命都是她的,她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看着手上越來越沒輕重的姐姐,江梓汐急了,她雖然懼怕姐姐,但更不忍心看着姐夫去死。
江梓汐握了握拳頭,像是給自己打氣似的,拔高了嗓音:“姐姐,求你别打了,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讓江梓汐差點背過氣去,她看着幾近癱在地上的司無雙,心裡湧起一種深恨和無力。
暴怒的江梓涵可是蠻不講理的,她近乎刻薄地指着江梓汐的鼻子罵:“小蹄子,我供着你養着你,讓你白吃白住,還養出了個白眼狼。
我算是看出來了,就是你撺掇你姐夫和我對着幹是吧!
”
說罷,江梓涵連同江梓汐一起打。
繞是司無雙是個對江梓涵千依百順的軟柿子,看着江梓涵毆打體弱多病的幼妹也忍不住爆發了:“住手!
”
看着司無雙這般維護她,江梓涵頭腦一熱,沖口而出:“心疼了?
你怎麼不心疼心疼我!
你這個沒良心的窮鬼!
”
那一瞬間,江梓涵看江梓汐的表情更加可怖,她已經被怒火和嫉妒灼燒成了一隻爬出幽冥的惡鬼。
那成日摸着牌九和大小點的手就這麼朝着司無雙抓過去,看着江梓涵那恐怖扭曲的神情,司無雙沒來由地打了抖,江梓涵料定司無雙不敢還手,哪成想竟被驚慌的司無雙失手一推,竟然背對着屋子裡唯一一張高低不平的八仙桌撞了過去,後腦勺直直磕在桌角上。
因為司無雙這失手一推,立時就讓江梓涵頭破皿流,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傻丈夫,一臉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為了這個小妖精推我!
”
此刻的江梓涵已經氣若遊絲,眼前開始發黑,想起了從前,想起了雖然目的不純,卻不顧一切去救傻丈夫,如今,他為了江梓汐,要自己的命!
意識越來越模糊,江梓涵仿佛聽到雷雨天裡突兀傳來的歎息,就在這屋子裡,就在她耳邊。
大概将死的人都會莫名出現一些迷夢和幻覺,她似乎看到房梁上輕飄飄落下一個慘白的影子,那影子對着她微微一笑:“你的人生我替你接手了,多謝你讓我得以借屍還魂。
”
張着嘴卻動彈不得,瞪大了眼看着這個妄圖鸠占鵲巢的女鬼,她恨不得破口大罵,卻沒了那個力氣。
江梓涵想起自己兜兜轉轉的這一生,渾渾噩噩,多可笑,她看着驚愕又緊張得手足無措的傻丈夫,似乎打算過來抱她,想到以往他對自己的種種好,突然覺得他也不是那麼讨人嫌了。
她怨過老天,怨過司無雙的無用,不能讓她富貴榮華。
在死的一刻才突然後悔醒悟自己過去對他的苛刻和胡攪蠻纏,可惜太遲了。
對着虛空中的影子,江梓涵低聲道:“替我照顧他吧……”
努力想看傻丈夫最後一眼,隻是眼前模糊一片,江梓涵咽下最後一口氣便沒了聲息。
一股拉力将梁上的白影扯進了江梓涵身體裡,一陣眩暈讓她苦不堪言,片刻睜眼就看到直愣愣杵在那兒的司無雙,她歎了口氣,從今以後,她就是江梓涵。
隻不過,先得給這幅身體止皿包紮才行。
不然,這是又得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