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神傷者,唯别而已矣。
别雖一緒,事乃萬族。
與靜女相别,且是被迫相别,第五安當然更是黯然。
在這種黯然之下聽聞想得美要離去,便讓他心有戚戚。
在第五安心中,想得美自然不能與靜女相比并論,但也不能否認二人相處還算融洽。
再者,他也知道想得美對自己的心意,此時此景觸其生出愧疚之心,便不忍見離别。
與其遙看漸去的背影,不如與對方留下最後一個笑容。
他謝絕了黃裳邀其暫住的好意,再與想得美寬解幾句,便轉身南去。
行出數十裡後,方才在一個山峰上站住了腳。
而至此處,他便再次面臨一個到哪裡去的問題。
東面是栖霞山,自然不作考慮;西可回蜀川,但他很快否定了。
剩下的則是南北兩面,是往北回真定,還是往南到龍門派?
時值未時,驕陽如焰。
第五安如鐵槍一樣靜立不動,一去半個多時辰;眼神卻是漸漸變化,最後又變得如高山平湖一般平靜。
先去南方,再還真定。
這是他的決定。
決定作出之後,他昨夜出現的那種莫名消極的情緒徹底消散,暗道:“不管提醒我的那個人是誰,也不管我是不是真的有些妄自菲薄,以此為鑒總是沒有錯。
既然早就決定幫助朱棣登上皇位,那便不應該有任何的懷疑,我一定能做到!
”
一念之後,他迅速四下探望一番,準備繼續向南。
卻又忽地聽到下面隐隐傳來聲響,似是有人在打鬥。
第五安身處的山峰是壺瓶山的主峰,腳下便是一面懸崖,絕壁料峭、深達百丈。
崖下可見一條溪流,溪邊則是一條若隐若現的小道。
他安睛看去,見小道上有三道人影騰挪躍跳,依稀可辯出其中一人是龍門派李長然,另一名男子則完全陌生,而第三位卻是……
易十三!
不知是不是剛剛作出了那個決定的緣故,第五安平靜地眼神中第一次顯出這種異樣,像是十分渴望擊敗對方,甚至像……想要擊殺對方。
聽得他輕喝一聲,竟然向前縱身躍下懸崖。
懸崖高百丈!
這樣的高度,相信武林中沒有誰能夠完全有把握安然墜下,但第五安有墜下龍隐崖的經曆,手中其姝劍又是玄鐵金石,自然另當别論。
疾墜數丈,他便執劍刺向石壁;其姝劍輕易沒入石中五寸有餘,便可借此緩速換氣。
如此反複,最後一次借力,已是在距離崖底約三丈處。
此間說來話長,但第五安動作極快,每次借力換氣都不及眨眼;若是普通人瞧見,必然以為他是從崖頂直接躍下,中途并無間斷。
躍下過程中,第五安已瞧得清楚,卻是易十三一以敵二,正與李長然和那名陌生男子相鬥,還明顯占了上風。
手中微微用力,其姝劍從石壁中拔出;他腳底在石壁上一蹭,向易十三掠去。
剛剛掠出,他便見易十三一記疊水訣彈出;李長然橫劍格擋、連退數步;那名陌生男子卻瞪眼看自己,絲毫不察易十三的劍氣已逼近身前。
第五安手中其姝劍嗡然作響、疾刺而出,劍氣帶着尖嘯将易十三疊水訣劍氣硬生生斬散。
一聲瘆人的悶晌後,李長然三人之間立現一道兩尺許深的溝壑,石屑、泥塊像煙花一樣四處飛濺!
如此變故,讓下方三人均是一驚,然後分退數步;第五安躍身而下,正好落在三人中間。
易十三看着第五安,面上盡是驚訝之色,身體卻是沒有任何猶豫;他突然再次捏訣彈出一記疊水訣,同時身形急劇後掠,幾個騰挪便消失在密林中。
自與李景隆說定,易十三便準備南下龍門派,為奪取南盟盟主做準備。
既然是準備,那首要事情便是摸清能在南盟大會上成為他對手的人。
距離最近的便是萬山門。
他想拜見黃裳,一則探探其口風,萬山門是否會參與南盟盟主選拔;二則看看萬山門弟子當中,是否有人能夠成為他真正的對手。
行至此間,他遇着兩人,相互見禮後竟得知對方是龍門派大弟子李長然。
而不用問對方,他直接就能判斷李長然正是自己的對手。
現任南盟盟主的大弟子,必然會參與新一屆南盟大會。
與此同時,他一眼便看穿那個俊美到可以稱為美豔的年輕男子,卻應該是一位女扮男裝的女子。
沒有任何猶豫,他瞬間便作了決定。
殺了李長然!
他不是不顧忌身為天下五行的龍門派掌門人錯然道長,而是斷定在此時此地殺了李長然,任何人都不會知曉。
至于那位女子,若是願意跟着他,想來也就不會将此事洩露出去;若她不願意跟着他,或者此時跟了他,但以後有洩露此事的可能時,那自然也是殺而無疑。
心中作出決定,他毫不遲疑地出手;隻是稍微有些意外,李長然比他判斷的要抗打一些,雖是負傷累累,卻遲遲沒有倒下。
當然,有如此結果的原因還與那名女子有關。
女子内力明顯偏弱,但劍法卻異常古怪,易十三數道可以擊中李長然的劍氣,被她長劍斜撩後,竟詭異地改變了方向。
就像乾坤大挪移一樣。
鬥得一柱香時間,李長然和那名女子雖然且戰且退數百步,但仍然不失鬥志。
易十三決定不再拖延下去,便全力使出了疊水訣。
畢竟此事不能被任何人瞧見,相比之下,那名女子的性命或者跟不跟他的問題就顯得微不足道。
但易十三沒想到真被人瞧見了,而且還是第五安。
自白溝河回來,他便知道第五安功夫超過了他;雖然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但他實在想不到習坎騙他的理由。
而此時他徹底信了習坎的話,畢竟先前那一記疊水訣已是他全力彈出,但第五安似乎很輕松地便予以破解。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無疑是愚蠢的行為。
易十三心中雖是極為氣惱,但卻明白這個道理。
再者,自己終究是做大事的人,自然要能屈能伸。
如此,一念之隙,他便果斷地選擇離開此地。
第五安提劍将疊水訣劍氣擊散,心中自然認定與易十三有一番好鬥,卻不防後者竟是一句話不說便跑了,反倒是一怔;剛想追上前去,又聽得李長然呻吟,隻得轉身将其身上幾處大穴點下,為其止住皿流。
将李長然扶至石壁下半躺下,第五安準備去取些水來,不想一轉身便看到一名男子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由得怔道:“呃,在下第五安,乃是乾元宗大弟子。
不知足下尊姓大名,又與李兄是……”
第五安并不知道眼前這位年輕男子卻是一位女子,即是上古天真派的張迪。
自與李長然一道從燕山南下,張迪便像一隻初次出洞的小兔,滿眼都是新奇;之前說的先去京師的決定被路上的景色随意沖淡,最後竟沒有目的地轉到了荊州附近。
李長然知道張迪是女兒身,又愛慕她那略帶異域特色的美豔,自然是處處随着她的意。
二人一路行來也漸熟絡,張迪感受到了李長然的關照,便覺得他如兄長一般,口中然哥哥的叫個不停。
李長然則發現張迪不僅人長得美,性格也極為活潑,甚至有些刁鑽古怪;對于三十好幾的他來說,這便是無法抵抗的殺傷力,所以無形中對張迪的愛慕之心更甚。
先時與易十三相鬥,李長然自然想的是要全力護着張迪,卻不想到頭來還是張迪護了他,慚愧的同時便越發激起了鬥志。
張迪雖是幫着李長然卸了幾道劍氣,自己卻知道已是十分吃力,心中暗暗有些發急。
卻在此時,她不經意瞟着百丈高的陡峭懸崖竟落下一道蔚藍身影,飄然如神一般,不禁發了怔。
值此一怔,她便險些沒了小命。
回過神來,她本是想着感謝第五安,但聽着對方竟似不知道自己是女兒身,不由得起了捉弄之心。
“咳咳!
”張迪清清嗓子,看向第五安;突然後退一步,側身而立;雙眉高高擡起,眼睛鼓成銅鈴,道:“哇噻!
兄台你好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