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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四章 仍有意義

錯天下 十三卦 3296 2024-01-31 01:14

  次日清晨,一個個軍卒滿眼新奇的被一個個眼中更為新奇的班長帶頭集結,然後向排長請示;幾個排長帶着人數差距十分巨大的隊伍再向連長請示……

  如此一番折騰,直至接近午時,大軍才浩浩湯湯向北平進發。

  朱桂遺骸以及代王妃、世子一行被朱高煦先行帶走,徐妙錦自然要陪着二姐,亦是先前一步。

  如此一來,靜女這個警衛連長頓時沒了抓拿,偏偏興緻高揚,便領着兩位副連長一會縱馬到隊伍前端去探探消息,一會疾馳到大軍後面去看看有沒有敵情。

  遠遠瞧着第五安在隊伍旁邊策馬緩行、面色沉重,她便将反複了若幹回的光榮任何交給了兩位連副,自己馳上前去,笑道:“安哥,大家都很開心,你為什麼悶悶不樂啊?

  第五安擡起頭來看了看長長的隊伍,搖頭道:“我總感覺太亂,不是我想象中的樣子。

  靜女道:“亂?
你是說軍列嗎?
我去叫古大哥讓他們排整齊一些吧。

  第五安趕緊制止,歎道:“是腦子亂。

  靜女顯得很有經驗,笑道:“你少想些事情腦子自然就不亂了。
要不,你多問問幾個人也就好了……。

  第五安一怔,又突然喜道:“靜兒,你當真是冰雪聰明!
”說完丢下靜女便疾馳而去,看得靜女滿頭霧水,又羞又喜。

  在隊列前面尋着張信,第五安将其喚至一旁,滿臉喜色地說道:“軍團長,我們成立軍委吧!

  張信怔道:“軍委?
願聞其詳。

  第五安笑道:“其實也很簡單,但凡重大事項都由我們幾個人一起讨論,再按少數人服從多數人的方式進行表決,最後得出的結論便是軍委的意見。
而這個意見一旦形成,那麼無論是誰、無論他個人同意與否,都必須執行。

  城管軍一夜之間就成了數千人的隊伍,這本是讓人高興的事情。
但第五安很是憂心,知道隊伍眼下的情形太混亂,卻苦于找不着解決辦法。

  而這樣的隊伍,顯然對朱棣靖難沒有太大的幫助。
幫助不了朱棣,則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沒了任何意義。

  經靜女無意提醒,他突然想起一些後世記憶,好些個戰争題材的電視畫面便湧了出來,真是興奮難當。

  張信領兵極有經驗,但在城管軍中卻發揮不出來。
雖然當初第五安說過,軍事上的事情由他作主,但他清楚手下那數十名師旅團長并不這麼認為。

  就像此次來大同,衆人遇事時總會有意無意将目光看向第五安,甚至看向古醉的時候也比他多。

  張信清楚号令一統的重要,便幹脆沒了聲,亦是完全按照第五安的主意行事。
便如前夜在大同城門前的感化之策,他實則并不認同,卻隻有按照那樣的方式去做,頗感無奈。

  此時聽懂第五安的意思,張信覺得行軍打仗這種事情若是由多人說了算,頗有冗重拖延之嫌,但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失為一個折衷之法。

  至少自己的見解可以拿到桌面上來說。

  想通這個關鍵,張信點頭道:“如此甚好!
隻是人數不宜太多,人多意見則太雜亂,不利于快速決策。

  得到張信支持,第五安更是欣喜,笑道:“我本想着由七人組成軍委,既然軍團長這樣說,那初期五人便好。

  張信感覺到了第五安對他的尊重,心中甚慰,笑道:“你我自然列在其中,另外舉賢不避親,作為偵察團長的任建建也要列入,他的消息更利于我們做出正确的決策。

  第五安點頭道:“古軍長頗有威信,便于決策的執行,也應列入。

  張信沉思道:“稽團長善謀略,加上他便差不多了。

  第五安喜道:“正是英雄所見略同,我也認為加上稽團長便差不多了。

  二人哈哈一笑,軍委被敲定。

  又雷厲風行地叫來古醉三人,五人一邊騎馬徐行,一邊對軍委運行機制作了讨論。
最後決定決策時采取舉手表決的方式,少數服從多數;若有人棄權或缺席而成平票,則第五安便擁有最後決定權。

  後一條是第五安自己提出的,他必須要保證城管軍圍繞着靖難之役的需要來發展,難免擔心軍委的決策與這個目标背道而馳。

  衆人倒是沒有異議,或者說除開張信之外其他三人對第五安的意見都不會有任何異議。

  如此,不管是效率還是敷衍,到了北平,城管軍已經是一個有軍委組織、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軍紀的隊伍,這讓第五安心中大定。

  将軍營相關事情拾掇妥當,已是夜裡戌時末。

  靜女與易囝囝回了燕王府去陪徐妙錦和徐妙清,第五安則從今日起開始住軍營。
與張信等人道安後,他踏月獨行,想讓微涼的風把自己漿糊般腦子吹得清醒一些。

  此值九月初,月如金鈎。

  第五安的興奮已經被忙碌替代,此時望着深邃的夜空、清寒的月牙兒,他竟忽然覺得有些索然。

  說不清楚是心身俱疲,還是對執著地幫助朱棣生了懷疑,又或許是對未來如何發展突生迷茫。

  憑心而論,他還是喜歡米倉山那種甯靜的生活,眼下生活卻與喜歡的狀态截然相反。
但性格決定了他認定的事情則必須要做到底,所以他隻能繼續這種并不喜歡的生活。

  這便有了矛盾。

  疲憊之後再陡然放松下來,這種矛盾就會讓他情緒出現不容易控制的起伏,對一切事情都有些寡意闌珊。

  恰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道隐約低沉的歌聲:“陟彼北芒兮,噫!
顧覽帝京兮,噫!
宮室崔嵬兮,噫!
人之劬勞兮,噫!
遼遼未央兮,噫!

  歌聲像是一劑藥引,瞬時激發了第五安心中悲切、愠怒、沉挫的藥性。
他不由自由地循着歌聲走去,然後看見了一名年輕軍卒。

  是一名俘虜。

  有幾名看守軍卒認得第五安,其中一人解釋道:“晚上無聊,他願意唱就由他唱,我們也聽個樂子。
若是第五公子嫌他吵,我馬上令他閉上嘴。

  第五安搖搖頭,走到了男子身前。

  男子雙手被束縛在背後,垂首坐在一大群俘虜的最外側;看見第五安的足尖後,他擡起了頭。

  第五安看到一雙溪水般清澈的眼睛,沒有作為俘虜的驚懼,隻有一絲茫然。
微微怔過,他才看清這是一名削瘦的年輕男子,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輕輕說道:“陌路。

  第五安感覺有些異樣,他對這個名字明明很陌生,但心中又似乎覺得親切。
正自遲疑,卻聽得一個驚詫的聲音:“這位公子,你可是姓蘇?
可認得眉州蘇郁?

  第五安側首看去,見俘虜群中有名身着将甲的男人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心中亦是驚詫,問道:“你又叫什麼名字?

  男人似乎有些慚愧,半晌道:“平安。

  第五安對這個名字依然陌生,再問道:“你認蘇郁?
為何又認定我姓蘇?

  這男人和男子分别是平安和陌路,正是在真定之戰中被燕軍所俘。
見着第五安後,陌路倒沒什麼特别,平安卻是大吃一驚。

  他認得第五安正是在真定城中那位藍衫男子,是那個與蘇郁長得極似的人。
陌路真是故人子的巧事,讓他生出藍衫男子也可能是故人子的期盼。

  見第五安沒有回答自己的疑問,平安又道:“世間相似之人不少,但如公子這樣和蘇郁長得一模一樣的卻是極少。

  第五安心中一顫,道:“你說的蘇郁,他現在哪裡?

  平安歎道:“洪武十二年四月,他便已戰死眉州。

  對于生父蘇郁的事情,第五安僅僅是從眉州柳老頭口中聽聞一二,但有着柳老頭認出他的前例,此時卻是不再懷疑,于是說道:“你和家父是舊識?

  平安猛地瞪着第五安,驚喜道:“你果然是蘇郁的孩兒?
”忽又想着那個被自己親手扔進草叢中的嬰孩,不禁有些愧然,道:“僅認得而已,不算熟。

  第五安看着平安,放棄向他詢問蘇郁更多事情的打算,卻又看向陌路,說道:“你願意留在這裡嗎?
燕王麾下有支城管軍,你可以去那裡。

  陌路扭頭看了看平安,然後搖了搖頭。

  第五安沒有勉強,擡起頭來,入進眼中的是黑壓壓的一片人頭、無數雙眼睛;但場間一片死寂,仿佛沒有一絲生機。

  不知為何,先前的索然情緒突然不再,第五安覺得自己做的事情到底還是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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