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袁術能赢的,并不隻有周瑜一個人,隐藏在幕後主導策劃了這件事的韓俊,自然也希望志大才疏的袁公路,能夠在這場山雨欲來的戰争中笑到最後。
所以,在袁術主動讓出大将軍之職,并将青,幽,并,司隸四地的官員任免權拱手奉上的前提下,韓俊也不介意幫他一把。
張燕所部兩萬并州鐵騎,出箕關,劍鋒直指陳留而去。
孫策按兵不動,韓俊卻仗義援手,這大大出乎了袁術的預料。
而讓他更加意外的是,一直都和他針鋒相對的袁紹,竟然也答應出兵了。
此時的袁紹,在韓俊的連番打擊下,已經是有一些窮途末路的悲涼了。
麾下文武凋零,治下百姓奔逃的局面,讓袁紹束手無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
袁家兄弟雖然彼此仇視,但兩個人其實還是有很多相像之處的。
比如說,他們身上那與生俱來的驕矜,再比如說,他們對生活品質的追求。
楊弘本以為,袁術的府邸就已經足夠奢華了,可是沒想到邺城的州牧府,居然絲毫也不比宛城的大将軍府遜色多少,甚至在某些方面還猶有過之。
戰戰兢兢地跪坐在袁紹面前,楊弘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本初公與我家主公雖有不睦之處,便畢竟是骨肉至親,皿脈相連,當此緊要關頭,自當攜手對敵,休戚與共,莫要讓外姓之人看了笑話占了便宜。
”
袁紹呵呵冷笑道:“這會兒用到我了,想起我是他的兄長來了麼?
以前幹嘛去了?
他袁公路挾天子以令諸侯,自封為大将軍,趾高氣昂飛揚跋扈不可一日!
又何曾想過我這個兄長的感受?
”
楊弘幹笑道:“我家主公自知有愧,心中不安,因此特進宮請命,在天子面前力陳本初公之德政品行,勸說天子加封本初公為大漢司徒,封陽翟侯,食邑三千戶。
袁家一門一世兩三公,實乃是當世佳話啊!
”
“司徒嗎?
”
袁紹悶哼一聲,不滿意地擺擺手道:“回複你家主公,就說我袁紹德行淺薄,難當此重任,不敢領命,請他另選賢能吧!
”
楊弘滿臉尴尬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一時間茫然無措。
許攸笑道:“楊長史遠來辛苦,一路颠簸,想必是有些乏累了吧?
我家主公已經命人備好了酒菜……”
楊弘連忙起身拱手道:“如此甚好,多謝本初公盛情款待了。
”
“子遠,這是何意?
”
目送着楊弘一溜小跑地離開議事廳,袁紹不解地看向許攸問道。
許攸正色問道:“如果我沒猜錯,主公是打算要按兵不動嗎?
”
袁紹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我與孟德,交情甚笃,更有同盟之約,如果因官爵之惑,而毀約攻伐,恐會令天下人所不齒。
”
許攸呵呵冷笑道:“曹孟德屠戮數萬徐州生靈之時,理會過天下人的看法麼?
韓伯顔在北疆揮舞屠刀之時,理會過天下人的看法麼?
袁公路挾持天子亂政害民之時,理會過天下人的看法麼?
成王敗寇,自古亦然,主公若不能狠下心來,他日必會為狠心之人所害!
如今冀州,已到生死存亡之秋,若再不奮發圖強,如何抵擋韓伯顔麾下的幽燕鐵騎主公想過沒有?
”
許攸的這一番話,就好似一把利刃一般,狠狠地捅進了袁紹的心窩裡,讓他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但卻又無從反駁,隻能是咬牙切齒地瞪着許攸,恨不得生吃了他方才能一解心頭之恨。
許攸也是豁出去了,不管不顧的繼續道:“主公可知道,如今冀州數郡,百姓北逃者十之五六,死于饑荒者十之二三,赤地千裡無人煙,餓殍遍野有冤魂!
如此下去,不出一年,則冀州将再無可戰之兵,可用之糧!
主公想過沒有,真到了那一天,你又将何去何從?
”
“閉嘴!
你給我閉嘴!
”
袁紹咆哮着将幾案上擺放着的東西,全都摔在了地上,滿面猙獰,須發皆張的樣子,哪裡還像是那個平日裡最注重儀表風度的袁本初。
“子遠此言謬矣!
”
袁紹像是個無助的孩子一般,滿臉期待地看着開口的田豐,希望這個最耿直的臣子,給自己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田豐沒有理會許攸狐疑的目光,而是一臉平靜地道:“子遠以為,韓伯顔就會一直按兵不動,靜等那一天到來麼?
按照常理而言,韓伯顔若是傾其全力,一路出常山一馬平川,一路出渤海高屋建瓴,一路出壺關居高臨下,一路出河内順流而下,四路齊發,如無意外,一月内定可吞并冀州全境,一統河北之地。
可是為什麼他遲遲沒有發兵呢?
非是時機不到,而是他需要,需要這樣一塊緩沖之地,來避免與曹孟德直接碰撞!
”
“還有一點!
”
許攸會意,高聲附和道:“韓伯顔愛惜民力,不忍窮兵黩武,所以每次大戰之後,他都會罷兵止戈,休養一段時間。
去歲河北大旱,糧食減産,幽并兩州民間存量幾近告罄,再加上難民大批湧入,緻使幽并軍因糧草不足而無力南下,韓伯顔也不得不耗費大量财貨叢南方調運糧草赈災。
但正所謂瑞雪兆豐年,如無意外,今年夏收之後,兵精而糧足的幽并軍,必将鋪天蓋地而來,屆時主公又将如何應對?
”
袁紹忽然平靜了下來,所有的火氣,都煙消雲散了,隻剩下了額頭上一滴滴豆大的汗珠。
是啊,自己該如何應對呢?
想當年韓俊麾下不過僅有數千兵馬,自己都奈何不了他,如今羽翼已豐,氣候已成的韓俊,自己還有可能擊敗他麼?
袁紹不是不知道,治下百姓已經所剩無幾了,更不會不知道,自顔良戰死之後,麾下兵馬的士氣便一落千丈。
隻不過,他不甘心,也不敢面對,所以他犯了選擇性失明的毛病。
但是今天,許攸和田豐二人,冒死揭開了他擋在自己眼前的面紗,讓他不得不站出來承擔這一切。
沉默了許久,袁紹生澀而木讷地開口了,“那依你二人之見,我又應該如何呢?
”
田,許二人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然。
深吸了一口氣,田豐緩緩開口道:“聯合袁術,南下擊曹,尋找機會,占據中原腹地,厲兵秣馬,再借黃河天險與幽并軍決一死戰!
”
袁紹倒吸了一口涼氣,又問道:“那此戰,我軍有必勝把握麼?
”
許攸重重地點了點頭,“必勝無疑!
”
袁紹又問道;“何以見得?
”
許攸回道:“此戰,主公有五勝,而曹孟德有五敗,因此斷無失敗之理。
”
“哦?
”
袁紹感興趣地問道:“五勝為何?
五敗又怎麼說?
”
許攸稍作沉吟便道:“主公出身名門,天下皆知;而曹孟德卻是閹宦之後,為世人所不齒,此為名勝;主公氣度恢宏,不拘小節;曹孟德卻是氣量狹小,睚眦必報,此為度勝;主公以誠待人,中正無私;曹孟德卻是沽名釣譽,任人唯親,此乃德勝;主公兇懷天下,心懷社稷;曹孟德卻隻因一人之仇而妄害萬姓蒼生,此乃義勝;主公麾下猛士如虎,呼嘯如狼;曹孟德卻不恤民力,連年征戰,師老而兵疲,此乃兵勝。
主公有此五勝,曹孟德有此五敗,焉有不能戰而勝之之理?
況且此次大戰,曹孟德四面迎敵,必将手忙而腳亂,主公大可坐而視之,靜待良機,以迅雷之勢直搗腹心,必将事半而功倍!
”
袁紹面帶興奮地點了點頭,但卻并沒有着急表态,而是又把目光看向了田豐。
田豐撚須笑道:“主公可是擔心,袁公路不肯善罷甘休?
”
袁紹梗着脖子,生硬地點了點頭。
他們兄弟二人,自小不睦,或許會因一時之利而聯手,但卻絕無可能一直相安無事。
這一點,袁紹心裡清楚,袁術也是明鏡一般。
田豐搖了搖頭道:“若是主公與曹操異位而處,最痛恨的,會是何人?
”
袁紹沉吟了片刻,眼前突然一亮,興奮的一拍手道:“定是他袁公路無疑!
”
田豐欣慰道:“正是如此!
彼時一場皿戰之後,袁公路自保尚且不暇,又如何敢找主公的麻煩呢?
”
許攸又道:“況且袁術主動修好,将三公之位拱手送上,主公又焉有推拒不受之理?
”
袁紹興奮地攥緊了雙拳,“那便通知楊弘,就說他袁公路的好意,我袁紹接下了!
”
建安元年,仲春時節。
大地回暖,萬物複蘇,大漢司空袁術,在宛城設下祭天台,曆數亂賊逆臣曹操十大罪狀,對天盟誓,興兵十萬,号稱大軍三十萬出征讨伐。
袁術世子袁耀,叢弟袁胤留守宛城,大将紀靈,張勳各領兩萬兵馬為左右側翼,袁術親率大軍六萬,直撲他的老家汝南郡而去。
同一時間,隸屬于韓俊麾下的平難中郎将張燕,統帥兩萬精騎,出箕關經河内,日行數百裡,直指曹操當年的起兵之處,陳留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