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好取,舉子難求。
這是涪州的真實寫照,因為四川人口基數大,學子也多,正才少,怪才、偏才多。
秀才是州府考取,所以為了各種原因,中秀才卻是簡單得很,可要去成都府考取舉人就很難了。
楊三老畢竟是官府的人,雖然隻是一個村三老,可畢竟也是童生出身,加上和官府走動的多,曉得的事情也比周遭的農戶要多得多。
估計是守着文曲星沒其他事情,楊三老這些日子也是顯得無聊,一開了腔便是停不下來,愣是将涪州所有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涪州,隸屬于重慶府,是重慶下面比較大的州。
也就是現在的榨菜之鄉重慶涪陵加上長壽以及武隆。
是長江航線上遊的城市。
“唉,你娃子聰明,如果不發生那事兒而今該去蒙學,進鄉塾的。
”摸着高仲的腦袋楊三老歎了一口氣:“不過,你那姨爹怕是不許你進學堂……”
日頭沉了下來,夕陽别樣紅,農婦已經背着鋤頭從地裡回來,帶着歉意朝着:“今天也是麻煩您了,這孩子,沒驚擾到文曲星吧?
”
楊三老擺擺手:“沒有,沒有。
這孩子老實,唉,就是未見着開口說話,可惜了……”
農婦背起了背簍,哀歎了一聲朝着楊三老道别之後便是趁着夕陽朝着回家的方向走了去。
高家,同一般的農家差不多,低矮的土房子,上面蓋着茅草,一旁是牛舍,一邊是豬圈,沒有院子,隻平整出一塊土地當做秋曬用的曬壩。
農婦背着高仲朝着來到了家門口,見着一個粗壯的漢子站在門口,雙手搓動着,表情顯得非常不安。
見着農夫回來了,那漢子便是小跑到了農夫的面前:“娘子,姐夫他們過來了!
”
這漢子叫高巍,人如其名長得非常壯實的莊稼漢子,為人也老實巴交,農閑時在涪州城裡當苦力,見他一身短打應當是剛從城裡回來。
“他們怎的來了?
”
聽着如此農婦的表情變了變,直接放下背簍,皺着眉朝着屋内快步的走了過去。
高巍也立即迎了上來,将背簍中的高仲給抱了出來,然後皺着眉跟在了農婦的身後。
進了門,屋内有四個大人外加一個七八歲的胖小孩,他們圍坐在餐桌上吃着晚餐,晚餐非常豐富,有酒有肉,那個七八歲的孩子用着自己肥嘟嘟的小手抓着一個豬蹄在一邊瘋狂的啃着。
“安娃子,你慢些,吃完了這裡還有,還有哩!
”
坐在胖小子身邊的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他一面用手絹擦拭着小胖子的嘴角,一面笑呵呵的說道。
“娘,你也來吃,别管安娃子,這小子最近吃得好,餓不着。
”
此刻在桌上的另一婦人也是開了口,這婦人看模樣也是農家出身,不過一聲穿戴卻比高仲母親要好得多,雖比不上什麼綢緞绫羅,可也比一般農婦要好得多。
老婦人颔首一笑,看了一眼身旁的農家老漢,用身子輕輕撞了一下,老漢拔了一口旱煙,笑了笑。
見着這副模樣,坐在婦人身旁的一個文士輕輕搖動着折扇,咧嘴也是跟着笑了笑。
整個飯局不僅豐富,而且還顯得非常溫馨,在油燈的照耀下是那麼的幸福美滿。
“阿爹,阿娘。
大姐、姐夫你們也來了?
”
農婦走進了房屋,看了房内一眼,眉頭一動說道。
一家人在此吃好的,喝好的,卻将自己男人和自己撇開,太過分了。
【ㄨ】
“阿妹回來了,你坐罷,生哥兒帶了些飯菜,大家一起吃罷。
”
見着農婦,婦人嘴角微微一樣,露出不屑的笑容,生冷着語氣朝着婦人說道。
在這個時候高巍也抱着高仲走了進來,見到屋内的一切,高巍低着頭站到了一邊兒,而高仲便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屋内的一切。
坐在主位上的兩位的老人正是高仲的外公外婆,因為高巍是入贅的關系所以應當叫爺爺奶奶。
而那個穿着華麗的婦人則是高仲的姨娘周氏,那個文士就是高仲的姨父周生,胖小子就是他們二人的孩子叫周安。
姨父周生是一個秀才,黃桷嘴村裡唯一的一個秀才,也是鄉塾裡的教書先生,可以說在整個黃桷嘴村之中他的地位也不低,加上秀才的身份隐然已經是村裡最具有影響力的人了。
其實這周生以前隻是一個窮書生,考了府試多次沒有一次考過,一直過得窮困潦倒。
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高家對于這個書生女婿并不喜歡,反而有些讨厭。
因為膝下無子,加上大女婿是個窮書生,沒有法子高老爺子才招了高巍入贅,因為高巍身強力壯,有着一棒子力氣,而且為人吃得苦,為人好,逆來順受。
照着農家人的看法,有高巍這樣的女婿入贅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不僅勞力有了保障,而且為人踏實,家中也無長輩,将來養老也應當不會成什麼問題,而且這女婿一入門每兩年就有了孩子,還是一個男丁,随了高家姓。
本來這一切在村裡人看來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情,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事情發生了突變。
那個不成器大女婿,竟然一夜之間中了秀才,雖然隻是末榜,不享受廪生的待遇,隻是一個普通的秀才,但這也是秀才啊!
一下子周生的身份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恰逢在這個時候村裡鄉塾的教書先生因病退休,為了更好的讓村裡的孩子接受更好的待遇,便邀請了周生來鄉塾教學。
黃桷嘴的鄉塾那可是一個肥缺,周遭的村子都沒有鄉塾,十裡八村想要出人頭地隻能到鄉塾來讀書寫字,這算來一年的束脩就是一筆不少的收入,再加上逢年過節、兩壽三節一些家長送的禮錢,也是不菲。
于是乎,周生因為又是秀才,又是村裡唯一的教書先生,一下子地位提升的飛快,也使得他有些飄飄然了。
地位有了,周生的下一步計劃就是鑷取錢财。
他在整個村子看了一圈兒,最後才确定了自己的目标,自己的老丈人!
高家是黃桷嘴村裡的老人,雖然和普通農家人一樣都是苦哈哈的農民,可老高家的土地在整個黃桷嘴裡面是最好的,土壤肥厚,種出來的莊稼非常的健碩,讓人看着就是眼饞。
再加上之前受了不少老丈人和丈母娘的白眼兒,現在正是是時候報複的時候,一想到那肥沃的土地,還有複仇的快感周生當即便是煽動着自家婆姨開始了行動。
于是乎周生便在世人的眼中表現出一個儒家修士應有的儀表,居然善待着自己的丈母娘,一下子成為了村裡好女婿的代言詞。
和現在的金龜婿比較起來,這高巍自然是差了一大截,再加上周生和大女兒的一系列的挑撥一下子高巍就成了不成器的代表,各種嫌棄。
“來了,”高氏看了一眼自家女兒,又看了一眼高巍和看起來傻乎乎的高仲,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坐罷。
”
語氣生硬冷淡不說,動作之中也露出了不屑和讨厭,現在想想還是跟着大女兒好,天天吃肉喝酒,跟着這贅婿還不得天天在田地裡苦哈哈的。
聽了高氏的話,農婦和高巍二人才在桌子上坐了下來。
高巍依舊抱着高仲,高仲眼睛轉動,看了一眼周生。
照着前高仲的記憶,高仲落水是被人推下河溝的,而推高仲下水的不是别人,正是這個周生。
現在又看着了周生如此做法,高仲也是明白了這人想要作甚。
見着高仲坐了下來,一雙黝黑而又碩大的雙眼盯着自己,周生身子哆嗦了一下,不過看着高仲依舊滿面心思的面孔很快就驅走了心中的恐懼。
“對了,安娃子明日就要去鄉塾進學了,照着生哥兒的本事将來也一定是一個秀才!
”在這個時候周氏開了腔,朝着農婦得意的說道:“以後安娃子當秀才、做舉人,仲娃子刨地,守着祖地多好!
”
周氏說話的時候還不忘記貶低一下高仲,意思很明顯,現在進學需要靠周生,可是他們不會給高仲機會的,以後這小子還是安安分分的扒地就好了。
聽着這話高氏面色變了變,看向大女婿的眼色更是喜愛了。
聽到如此高巍便是低下了腦袋,面色深沉了一下。
其實前些日子高巍已經準備讓高仲蒙學的,那個時候鄉塾的老先生還未有生病,也挺喜歡高仲這個聰明的娃兒的。
可是誰沒有想到從老教書先生生病之後一下子什麼都變了。
鄉塾的老先生走了,自己兒子也就這麼呆了。
“嶽丈、嶽母,其實今日小婿來還是有一件事事情要和您而老說,正好妹妹和妹夫也在此,我便直說了。
”
周生首先觀察了一下高老爺子和高氏的表情,然後搖動着自己手中的折扇和周氏換了一下表情,慢悠悠的朝着所有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