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步步蓮華

27第27章

步步蓮華 清歌一片 4446 2024-01-31 01:14

  這樣的失儀,若是發生在皇帝或者太後面前,再碰上人家心情不爽,打屁股掉腦袋都是有可能的。
好在是這裡,再掉它百八十個的箱子也未必會吓得到太後,但驚到了這一票夫人們,那也是大大的失禮。
素來養尊處優耳朵裡聽不得半分雜音的女人們齊唰唰一個哆嗦,所有人的目光立刻看向了張若松。

  “大膽!
若是擾了太後金安,如何擔待得起?

  頤甯宮大太監曹公公的小心肝也蹦了一下,立刻橫眉捏着嗓斥道。

  反應了過來的張太醫順着兒子的視線看去,這才注意到站在人堆外的善水,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玄機,大呼不妙,心中已經小兔崽子小兔崽子地罵了起來,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慌忙對着長公主躬身賠罪道:“犬子眼界淺,今日又是首次随臣入宮,想是被皇家威儀所鎮,這才一時失禮,萬望長公主恕罪……”

  這人吧,他隻要吃五谷雜糧,再高高在上,也難免會有個頭痛腦熱。
張太醫官階不高,地位更低,但在太醫院是一把手,滿城更找不出比他更會看病的郎中。
多年在閥門顯貴之家看病扶脈,為人謹慎,嘴巴更嚴,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因此遊刃有餘,别說這些貴婦們,就算在太後面前,也是有一點薄面的。
長公主自然不會因為這麼點兒事和他過不去,撫了下自己兇口,看一眼張若松,擺手道:“罷了罷了,年紀小,難免有失手,往後可不興再這樣。

  張太醫道謝,也顧不得抹自己額頭被吓出的冷汗,見兒子還那樣直直杵着,急忙用力扯他衣袖,示意他賠罪。
張若松終于低下頭,眼睛卻沒看别人,隻一語不發,慢慢蹲□去,伸手把剛跌出藥箱的雜物收回。

  長公主見自己大度,這少年竟不言謝,頗有些不知好歹的樣子,心中雖略有不快,心想原來是個愣頭青。
隻記挂太後病情,又不好真的放□段與他計較,收了目光,領頭便往暖閣裡去。

  善水剛也是被張若松的反應給驚住了,心怦怦亂跳,好在最後安然無恙度了過去,跟在這一幹婦女隊列的末往暖閣去,經過張若松的身邊,他還蹲身未起,從她這角度俯視下去,見他眼皮低垂,唇角微微抿起,神色已恢複了起先的沉靜,若非兩顴還殘留了些尚未來得及褪盡的紅暈,就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善水壓下心中那種難言的怅惘,擡眼正視着她前頭成國公夫人後腦插的那隻金晃晃五蝠捧桃壓發,從他身側快步而過。

  ~~

  她經過他面前的時候,張若松隻看到了她的半幅裙擺,那是正紅色的缂絲紋錦八幅宮裙。
那團紅影兒從他面前掠過時,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被抽離掉了。

  她的眉梢眼底,已經不全是他熟悉的那種少女青蔥,如今微微透出了些小婦人的妩媚。
一張臉龐恰就像她裙角繡着的那簇牡丹,鮮活盛開,豔郁得叫人不敢直視。

  知道人都已經走了,他終于無聲地長長呼出一口氣,伸出手,用他修長的指穩穩揀起最後一支滾在地上的筆,投進醫箱,然後合上蓋子。
擡頭正要站起身,忽然撞上一雙睜得像杏核的圓滾滾的眼,就像……他妹妹養的那條名叫粉團兒的松獅的眼。
隻不過現在這雙眼睛裡有的,可不是粉團兒的那種純善天真,而是一種不懷好意的探究。

  張若松不認識這錦衣少女,但能站在這裡,身份自然非同一般。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确實冒失。
不想再生事端給她惹禍,很快收回視線,拎了藥箱便起身。

  “他是你兒子?

  張太醫一聽霍熙玉開口,心裡便叫苦不疊。

  大佛好供,小鬼難纏。
這個得盡天下萬般榮寵的永定王府公主是個什麼人,他自然清楚。
和别人都能講理,到了這位面前,那就是橫豎由她說了算。
隻怕自己兒子剛才的這貿然舉措已經惹惱了她,這下是要揪着不放了,急忙賠笑道:“太後平日最喜公主,此刻若見了公主,心中松快,這病體也要輕三分,公主快去看看?

  霍熙玉不語,隻盯着張若松。

  張若松眼皮微斂,一動不動。

  張太醫見她隻這樣問了一句,并未接着發難,忙趁機道:“下官還有診牌在身,不敢耽誤,這就告退。
”說完朝兒子丢了個眼色,急匆匆退出。

  曹公公奉了太後命送他父子,此刻略微意思般地将張太醫父子讓出長春閣,自己便回了,改由個小太監送他二人出去。
出了頤甯宮,憑了腰牌一路暢行再出皇宮的西角門,一直到了宮牆外的一處甬道之上,見四下人少,張太醫這才停住腳步,低聲訓道:“思明,你素日穩重,怎的今天這般沉不住氣?
薛家姑娘早不比往昔,你怎的還抱着你那點舊日心思不放?
咱們雖問心無愧,怕就萬一落入有心人眼裡生事。
所謂衆口铄金,你應曉得這個理。
幸而方才未惹出什麼禍。
往後該當如何,再不用我多說吧?

  張若松自然知道這道理。
他雖醉心習醫心無旁骛,卻并非真的完全不通人情世故。
隻是少年人青梅竹馬的多年情感寄托,又豈是說沒就能沒了的?
平日一直壓在心底,方才實在是太過意外,這才如此失态。
被父親教訓得低了頭,慚愧不已。

  張太醫自然了解兒子,也知道他是情不自禁。
歎了口氣,再叮囑一聲,這才繼續往太醫院去。

  張若松行了幾步,終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見頂上湛藍天空,正有一隻寥雁振翅掠過正北那巍峨高聳的太極殿殿頂,隔了這麼遠的路,殿頂**的琉璃瓦反射日光,還是刺得人眼睛微微生疼。
怔忪片刻,微微握緊袖中的拳,跟着父親大步離去。

  ~~

  善水随了王妃等人行至暖閣外候着時,裡頭卻傳出太後的話,說一早皇後與李妃已來探過,她倦了要歇,叫衆人各自散了回去便是。

  這一幹人聚攏到這裡,原也不過是為了表下孝心,現在太後既這樣說,自然也不敢硬闖進去讨嫌,相互再叙幾句話,便三三兩兩退去了。

  來時三人,回時卻少了一個。
隻有善水跟了王妃回王府,那霍熙玉因有些天沒入宮了,獨獨被太後留下。
回了王府,善水送王妃去青蓮堂後回兩明軒,見到CC正在廊子下撒歡,惹得幾個小丫頭們笑聲不斷。
一聽到她的腳步,狗兒便立刻朝她虎虎奔來,圍着各種撒嬌。
善水與它耍了片刻,便到中午了。

  那個霍世鈞在床榻之上很能磨人。
昨夜雖沒像第一次時那樣故意往狠裡折騰她,隻幾番弄下來,到了最後也叫她實在是承歡無力,導緻的直接後果就是睡眠嚴重不足。
一早起身撐到了現在,吃了飯後,一頭便撲倒在床上。
四肢百骸在叫嚣着要睡覺,心裡卻覺得堵,堵得慌。
腦子裡一會兒是張若松默默蹲在地上的身影,一會兒是小姑子霍熙玉臨别時看着自己時的詭異眼神,翻來覆去良久,最後竟是沒睡着。

  霍熙玉直到傍晚才回,善水與她并未打照面。
至于霍世鈞,便如他自己一早說的那樣,當夜未歸。
善水獨自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妝扮起來跟随王妃一道入頤甯宮――這是規矩,隻要太後一天還還吃藥,作為兒媳的王妃就要過去伺候,哪怕這回再吃個閉門羹,明天也還要去。
兒媳的王妃都這樣,她這個孫媳自然更不能落後。
倒是霍熙玉,大概昨天陪了一天,所以今天并沒跟着去,獨個兒留在了王府。

  善水随王妃到時,見今天比昨天更熱鬧,不但昨天的那些人再齊齊碰頭,甚至遇到了霍世瑜的王妃,那位楊家的姑娘楊雲亭。

  霍世瑜成婚後,開府正式搬出了皇城,善水剛過門的那幾天裡,曾和楊雲亭見過一面。
楊雲亭年紀和善水差不多,體态略豐,臉龐圓潤,容貌美麗,一雙眼睛如鹿般溫馴安靜。
現在整個人套在一襲王妃吉服裡,沉穩地坐着,看見善水與自己打招呼,回她一個妥帖的微笑,再無多話。

  一位真正的大家閨秀,舉止完全與她的身份相合。

  太後大概今天松快了些,心情還好,張太醫去後,便放了一幹人進去。
葉王妃都靠不到近前,善水自動默默忝列尾座,面帶笑容看着長公主領頭賣萌,屋子裡歡聲笑語一片。

  “太後,安陽王殿下來了!

  曹公公進來通報。

  穆太後剛正招手叫了楊雲亭坐到自己身畔,聽人這樣通報,拍了下她的手,笑眯眯道:“我這孫兒,平日你沒來,我這裡也不見他踩一腳,你一來,他就跟着過來了!
可見還是新媳婦招人疼,我老婆子招人厭。

  太後此話一出,衆人便都笑了起來。
楊雲亭臉微微泛紅,羞澀低頸。
笑聲中,霍世瑜大步入了暖閣。

  這是自普修寺後山那次後,善水數月來第一次見到霍世瑜。
因這屋裡的女人都是他長輩親族,所以也無需避諱。
他一身寶藍錦服,仍如往日一般器宇軒昂,徑直到了太後跟前,問了安後,又與婦人們一一見禮,姑姑嬸嬸地叫了一圈。

  長公主打趣道:“趕緊的,和你媳婦一道坐一塊兒去!
這金童玉女往太後跟前一靠,看着都養眼。
眼睛順了,心自然就順,心一順,這還有什麼事不順?

  楊雲亭臉上紅暈更濃,霍世瑜任憑姑婆們怎麼說,仍是一一做足禮節。
轉到葉王妃面前時,恭恭敬敬喚了聲“嬸子”,葉王妃忙應了,霍世瑜微笑着,自打入了這暖閣後,目光第一次落到善水身上,停留片刻,叫了聲:“堂**。

  因與他算是同輩,善水忙起身回禮。

  “好了,都是一家人,要這麼多禮做什麼!
繞來繞去的,我看着都累,”太後笑着出聲打斷,把霍世瑜招到了身邊,問起了他開府住在外的日常起居之事。
霍世瑜一一應了。

  太後畢竟年紀大了,病也未好全,坐了片刻便覺乏了,笑道:“難為你們肯記着我這老骨頭來陪我說笑,這就都回了吧,明日也不用來。

  衆人紛紛起身告退。
善水随了王妃出宮,行到禦書房所在含章殿旁的宮道之時,忽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竟是霍世瑜追了上來。

  王妃停了腳步,善水扶住她臂站她身側,看了下四周,并未見到楊雲亭的身影。

  霍世瑜到了王妃面前,笑道:“嬸子,我聽說堂哥過些天就要去興慶府了。
本想尋他餞行,又曉得堂哥一向忙碌,怕擾了他的正事。
這事便一直挂在我心裡。
今天正好遇到嬸子,便請嬸子代為轉告,堂哥哪日若得空,我在王府設宴,替堂哥餞行,就不知道他肯不肯給我這個面子。

  王妃笑道:“你們兄弟自小處到大的,還這麼客氣做什麼?
倒是謝謝你有心。
嬸子回去了便跟他說。
世鈞曉得了,必定也高興。

  霍世瑜微微一笑,目光落到了善水身上,又道:“若是堂**也肯賞臉,我便讓内子具帖相邀,盼堂**與堂哥一道前來。
内子每日空閑,在我面前每每提起堂**,言辭中頗多傾慕,盼着往後能多往來才好。

  善水望向霍世瑜。

  皇宮裡禁植高大樹木,燦爛的日光此時正從頭頂毫無遮蔽地照下來,将他整個人籠罩。
他看起來與從前并無改變,注視着她的目光裡,卻又仿佛閃動着一種什麼不一樣的東西――他已經像個完全的成年男人了。

  善水垂下眼睑,微微點頭。
忽然覺到自己扶着的葉王妃手臂微微一動,身子似乎驟然緊僵,擡眼看她,她眼睛直直望着前方,方才面上的笑意早消弭了去。
不解地順她目光看去,見兩個人正遠遠從含章殿的方向轉了出來,正朝這裡行。

  善水立刻便認了出來。
這兩人裡,一個是霍世鈞,另一個男人,五十多歲,穿一身明晃晃龍袍,想來應該就是當今的景佑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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