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初秋,兖州府郡,大道寬闊,街道之上車馬辚辚,人頭攢動,行人個個器宇軒昂。
酒莊茶肆,秦樓楚館,鱗次栉比,處處熠熠生輝,好一處繁榮的景象。
遠處,彩招簾栊高挂,寫有“逍遙居”三個隸字的酒幌子下,停下了三匹棗紅色的駿馬,店小二喜迎貴客,連忙上前牽馬執蹬,好不熱情。
來人陸續下馬,隻見得是一老兩少,老的約莫四十多歲,身形魁梧,精神矍铄,布滿風塵的臉龐上兩隻眸子閃閃發光。
少的皆是年輕後生,年歲不過雙十,顯得略微單薄,可雙雙面若冠玉、眉清目秀,好兩位标緻的俊郎。
“賞你的!
”
老者手中抛出一吊錢,在空中劃了一個優美的弧線後,不偏不倚的剛巧落在了店小二的手心之中。
店小二見過些世面,看到手中的賞錢不禁觸目驚心道:“您老,您老可别戲谑小的,這可是,可是‘太平百錢’,這是反……”
“反錢?
好小子,莫不是忘了‘大賢良師’昔日對爾等的救贖了?
再敢呲毛,小心你的狗頭!
”
店小二一愣,不知如何是好,隻得求救似的看着櫃台後的店掌櫃。
店掌櫃一臉陪笑的趕緊走上前來,先是喝退了店小二,緊接着說道,“三位貴客,樓上請,狗崽子不醒事,恕罪這個!
”
店家雖然賠了笑臉,可是老者仍不想就此罷休,他剛想上前指責數落一番,誰知身後的少年拉扯住了他的衣袖,嘴上嘟囔了一句:“三叔!
”
老者聞言氣消,輕哼了一聲,也就作罷。
“逍遙居”依水而建,樓高三層,紅磚綠瓦,飛檐翹角,拱門如月,回廊似橋,前後三進的配樓,如星拌月一般。
最下兩層已然客滿,唯有三樓尚有餘座,一老二少随着店小二引領上樓,撿了一處靠窗的位置落座下來。
“甯兒,你看點些什麼為好!
?
”
“三叔自決,孩兒随意!
”
甯兒憑欄遠眺,隻見運河兩岸風光盡收眼低,頓時詩情勃發,曰道:“迢迢綠樹江天曉,霭霭紅霞海日睛。
遙望四邊雲接水,碧峰千點數鴻輕。
”
“公子好文采!
”
另一名少年聞此佳句不禁拍手稱快道。
三叔從店小二手中接過菜譜,望着甯兒搖頭癡笑,暗自心想:“甯兒文武皆備,大哥你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了!
都說上馬取天下,下馬治天下,想我兄弟三人如能早點明白‘文治武功’這個道理,何嘗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哎,隻是可惜,甯兒如果是……哎,罷了罷了!
”
一詩言罷,甯兒正要回位安坐,忽聽得有人歌道:“輕鴻數點千峰碧,水接雲邊四望遙。
晴日海霞紅霭霭,曉天江樹綠迢迢……”
鄰桌一位穿着破口儒衫的醉漢,面色酡紅,手中提着一隻黃漆葫蘆,正背依着牆壁坐着,搖頭晃腦的,将甯兒先前的那首詩句倒着吟唱了出來。
甯兒這首回文詩可謂峰機暗藏,不曾想僅一會兒的功夫便被人識破了出來,并且還是倒背如流。
甯兒這廂還未開言,店小二卻已是按捺不住,隻見他氣呼呼的走至那醉漢跟前,呵斥道:“髒貨,你是何時上來的,莫不是來這騙吃騙喝,快點識相的給小爺滾下去!
”
粗言穢語不絕于耳,甯兒剛想起身阻止,卻被三叔一把拉住,說道:“來者不善,稍安勿躁!
”
甯兒無奈隻能作罷,且看那醉漢如何應對。
誰知那醉漢不以為辱,反而啧啧一陣幹笑,笑罵道:“看你年歲輕輕,卻狗眼看人低,在下隻不過是占了個僻靜之處小酌幾口,你卻口出穢語,今日恐怕難免有皿光之災,嗝,有皿光之災!
”
那店小二見這醉漢咒他,不由得惱了,剛想舉拳去打,可一看到樓上的賓客都在望着自己,伸到半道的直拳硬生生的收了回來。
但店小二如何肯善罷甘休,隻見他将菜譜往腋下一夾,直接上去拉扯那醉漢攤放在桌凳上的右腳,想要将這插科打诨的渾人拖拽下樓。
也不知是店小二手滑,還是那條泥腿油膩,店小二剛一上手去拉,頓時失了重心,整個人跪在了那醉漢面前,好不尴尬。
“喲,小哥何故行此大禮,難道是想拜我作兒不成,不,不,那可不成,在下形單影隻慣了,卻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
衆人聞此言不禁哈哈大笑,就連在旁的甯兒也跟着笑了出聲。
店小二受此大辱,立時火冒三丈,隻見他也顧不得什麼流言蜚語,擡腳就往那醉漢腳踝上踹去,歹毒之心立竿見影。
“住手!
”
甯兒乍見此等惡行怎能坐視不理,隻見他連忙起身上前阻攔。
三叔一看,急道:“甯兒小心!
”
甯兒還沒反應過來,隻見剛才還賴在條凳上的醉漢已經奔到了他的面前,并且舉手就來擒他。
甯兒一驚,下意識的往後急退數步,總算是有些武功底子,這才沒被一招制住。
“閣下總算是出手了嗎,說吧,這一路上跟着我叔侄三人,意欲何為?
”三叔起身擋在了甯兒身前,怒目盯着面前的醉漢道。
“哈哈,哈哈,在下技不如人,是在下疏忽了!
”那醉漢忽然像是從迷醉中清醒了過來,厲言厲聲道,“剛才在下聞令公子佳句不禁有得知己之感,故而暴露了行蹤,不過看來張三爺早就知道在下一直在尾随了,忏愧忏愧!
”
“你們找機會先走,此人不可小觑。
英翠,照顧好公子!
”三叔先是往後低聲囑咐了一句,然後闊步上前,接着對醉漢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足下這一路上對我叔侄還算光明磊落,不過各為其主,該來的總歸要來,足下以為如何?
”
甯兒看到這陣勢,已經知道了對方的來曆,沒想到他們這一路喬裝打扮,處處隐匿行蹤,最終還是讓人給盯上了。
三叔技藝超群,自然不會比眼前的醉漢差,可是自己跟身後的仆從皆是初出茅廬,留在這裡豈不是給三叔添了累贅。
如此這麼一想,甯兒知道自己必須得先撤離此地,于是他對着三叔嚷了一聲,“三叔,十日之後在我們約好的地方相見!
”
三叔點頭應允,可仍目不轉睛的盯着眼前的對手。
醉漢見甯兒要走,急忙一腳踹翻了身旁的桌面,随即大喊了一聲:“動手,一個也别走脫了!
”
話音剛落,隻聽得樓梯口亂哄哄的吵成一片,随後一陣蹬蹬的亂響,樓下叫嚣着沖上來了十數名受持利刃的兵丁,将甯兒三人圍在了垓心。
眼見情勢緊急,說時遲,那時快,三叔抽出随身攜帶的寶劍,就在衆人撲到甯兒面前的時候,“刷刷刷”一陣急速的格擋,給了甯兒解了圍,随後将桌面的上的另一把寶劍跟包袱丢給了甯兒,疾呼道:“快走,這裡我擋着!
”
甯兒也是果決之人,拉着早就呆若木雞的仆從英翠,快步往窗戶口跑去。
一個膽大的兵丁,急功近利,見甯兒想要逃脫,反應極快的沖了上去,想要攔下甯兒,口中剛喊完一句“反賊休跑”,已經被甯兒反手一劍,直接刺中了心膛,随後揮手一劍,一劍封喉,皿濺當場。
店小二一直吓得沒敢動,此時發了瘋似的大喊大叫“殺人了,殺人了”往樓下跑。
醉漢也是驚得啞口無言,要不是自己親眼目睹甯兒的出手,還真的不會想到如此文弱的人,會下此狠手。
“哐當當”一聲,甯兒借此機會踹開了窗口的木窗,帶着仆從從窗戶口縱身躍了下去,随後又傳來幾聲被樓下幡布阻擋的聲響,最後街道上傳來一聲聲驚叫聲,以及一陣陣打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