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沂水又開始咆哮了,瘋狂的湧入紅石峽,河道兩邊的紅泥被帶起,卷入濤濤的江水,瞬間就沒入洪水不見了蹤迹。
吳熙不知道站在這裡多長時間了,專注着看着洶湧的江水,感受大自然帶給這個世界的震撼。
生命的消逝是那麼的簡單,在大自然的面前,人的力量是那麼的弱小。
看的久了,不知道是自己站在水裡順流而下,還是山在移動,眼睛有些發酸,試着眨了兩下,澀澀的有些倦意。
活動了一下腿,有些發酸,僵硬的邁不開步子,想喊人過來幫忙,卻發現都被自己罵回去了。
子午營已經開始進山,營地裡就留下一些老人照看,吳熙是最後一波進山的,轉了一個灣,闆牙就站在路邊,撓着頭等自己。
到底是自己人,就算是罵的再狠,也不會王往心裡去。
“淮陽軍已經開始合圍,子午營不負衆望,已經穿插成功,不過看樣子,宋江部沒有打算躲避,已經拉開了架勢,要和我軍來一次硬碰硬了。
”
吳熙拍了拍闆牙的肩膀,說道:“這樣就對了,如果他往山裡跑,我還找不到他,牛眼娃就救不出來了。
他這樣有恃無恐,我們正好給他來個一勺燴,省的他還要跑到海州去嘚瑟。
本來的計劃是把他們趕到海州,把這個功勞讓給張老頭,現在看來不行了。
我們的人陷進去了,在這麼玩下去,底下的人恐怕會有意見,所以,今天這一戰就是殲滅戰,不留活口。
如果牛眼娃有個三長兩短,這些人都要陪葬。
”
闆牙憤憤道:“我看哪個敢說三道四,直接去滅了他全家。
”
雖然把子午營的家眷搬到清澗,就是為了做為軟人質體現的,闆牙說的這麼清楚,分明就是分裂内部團結。
“禍不及家人,再說了,沒有人會有意見,他們目前的生活都是我給的,感謝我都來不及,哪裡還敢生事端,那樣的話,就明擺着和好生活過不去,沒有人這麼傻的。
.”
闆牙就是愛沖動,嘴上不饒人,要是來真的,他也不敢。
二人往前走了一會兒,就看見了淮陽軍的後續部隊正在行軍,軍容軍貌好了很多,至少沒人在抱怨了。
可不是麼?
沒人喝皿了,心裡也不疼了。
繞開軍卒,抄小路到了中軍大帳。
子午營做為尖刀已經悄悄埋伏在了敵人的心髒,隻等着戰鬥打響之後,給敵人有力的一擊。
馮六小子雞賊,不知道在哪裡貓着,反正這些天的鍛煉,已經把一個喜歡抱怨的漢子練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
信号彈一響,蒙山就會變成地獄,吳熙不希望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能用和平的方式解決,那樣最好了。
就害怕宋江一根筋,以為手裡有籌碼,不顧一切發動攻擊,那麼這對整個部下都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
權利欲望迷住了眼睛,沒有看到背後蘊藏的危險,跟着這樣的主将,活該他們受死。
大帳的位置紮的不對,是在一處山凹裡,躲避災禍是個好去處,但是吳熙不是來享福的,于是命人拆除了帥帳,向前推進兩百米,在一處小山包上重新安營紮寨。
淮陽軍底下也不算是慫包,有明白人,他們覺得新來的将主沒有官架子,和别人打仗的方法也不盡相同。
其他将主都是哪裡安全去哪裡,這位愣是把中軍大帳紮在陣地中間,看樣子是和軍卒共存亡的意思啊。
不知不覺,底下的人都改變了對吳熙的看法,認為他們找到了一個好将主。
當兵的也不算是混吃等死的主,也有希望自己所在的軍隊是一支所向披靡的軍隊,那樣就算是閑聊的時候,都倍有面子。
抛開面子問題,人活着就要有希望,整天看不見希望的人,活着也就是個行屍走肉,和死了沒有多大區别。
.
要說淮陽軍有五萬行屍走肉,吳熙打死都不相信。
這個小山包的正對面就是雙方選好的戰場,站在這裡正好可以縱觀整個戰局,以便臨場指揮。
淮陽軍副将名叫李子山,是一名久經沙場的戰将,以前在孟洪的手下,沒有多少表現得機會,即便他的思路是對的,也沒有人采納,唯孟洪馬首是瞻。
因為一旦采用了劉子山的建議,容易犯忌諱。
這就是為什麼淮陽軍戰力低下的原因,因為他們把軍營當成是朝堂的争鬥,爾虞我詐之下,大家想的就不是如何打仗了,而是如何讨好領導。
這樣的軍隊能打好仗的話就成了怪事。
劉子山見吳熙就是不一樣,至少軍營裡沒有了那些蠅營狗苟的事情,大家心裡沒了想法,勁自然就會使在一處。
中軍大帳從來都沒有這樣擺放的,幾乎就到了戰場的前沿,如果先頭部隊頂不住的話,将主撤退起來很不容易。
不過将主深入戰場帶來的好處就是,前鋒部隊都出死力,因為将主就站在自己的身後,沒有理由不向前沖。
好在對方是強盜,不是正規軍,戰鬥力有限,所以大家也就默認了吳熙的做法。
他身邊的那小子也很随和,沒有因為自己是将主的親随,就對其他人低看一眼,還主動和大家說話,噓寒問暖的就像是一家人。
這才像個軍營啊,以前簡直就是一個吃飯睡覺的場所,打起仗來沒人願意沖在前面送死,平時沒有人在乎他們,那麼玩命的時候也沒有人願意為他們賣命。
宋江的軍隊有所異動,沒有分兵,而是抱成團直接朝吳熙的中軍大帳而來。
走到一箭之地之後也不急于發起進攻,派了一名斥候前來,點名要吳熙出來說話。
劉子山剛才很緊張,萬一對方沖陣,必定會是兩敗俱傷,已經做好了迎戰的準備,隻等将主一聲令下,就會率領突擊隊迎上去。
可是帥帳裡将主風輕雲淡的喝茶,根本沒有當做一回事。
好在對方停了下來,還派人來請将主如何土匪頭子對話。
戰場上很忌諱雙方主将對話,一旦一方不懷好意,殺了将領,那麼這仗就不用再打下去了。
本以為吳熙會拒絕,誰知道他盡然同意了,隻帶了一名手下就跟着那人鑽入了樹林。
劉子山真是開了眼了,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打仗的,戰鬥一觸即發,将主和人家進了樹林,前途未蔔。
隻是嘴上嘟囔了一句,就被闆牙聽見了。
“那是你孤陋寡聞,隻知道戰術兵法,那是你沒有早見到将主,否則這樣的場面簡直就是小兒科。
”
闆牙說的對,個人的喜好不同,切入點不同,行事自然也不盡相同,自己果然是孤陋寡聞了。
将主臨走前隻是下達了堅守不出的命令,然後就揚長而去了。
果然是不一樣的将主,一群人等将主走了,私下裡悄悄議論将主的為人。
人小心不小,膽大有謀略。
這就是大家對将主的看法。
如果這話讓吳熙聽見的話,一定會笑的花枝亂顫,他很惜命,事不可為,遠遁千裡的主,在别人看來就是有謀略。
事實上吳熙現在正在笑,因為宋江放人的條件就是吳熙退兵十裡。
總算是見到真人了,真實的人,就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黑臉大漢,張口一個兄弟,閉口一個兄弟,江湖氣很重的一個人。
身邊跟着的白面小生,恐怕就是傳說中的燕青才是。
吳熙黑着臉聽他講故事,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不值得同情,你不能把你的憤怒轉嫁到老百姓的身上,為了一己私欲,就挑起戰端,這不是大丈夫所為。
“兄弟啊,不是哥哥不給你面子,實在是被你逼的緊迫,才請了你的手下到山上做客,你放心,你的兄弟,也就是我宋某人的兄弟,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絕對不會讓他受了委屈。
”
吳熙冷哼一聲,很不客氣的說道:“如果冰冷潮濕的山洞也算是好招待的話,這種地方,吳某人有很多,就算你和你的弟兄每人一間,都有剩餘。
還會按照你們的要求,一日三餐,餐餐不重樣,你覺得如何?
”
燕青聽出了吳熙話裡的諷刺,騰就站了起來,憤怒的表情溢于言表。
宋江城府很深,對吳熙的諷刺不以為意,反而怒斥燕青脾氣太大。
不過這也間接的告訴宋江,他的一言一行都在自己的掌控一下,最好不要耍花樣才是。
“如果真有這樣的好去處,宋某人定當帶着兄弟們前去投奔才是,不過眼下哥哥還有未盡的事業需要完成,還請兄弟能給個方便才是。
”
宋江不愧是黑三郎,即便是被人戳穿了謊言,也不會亂了分寸,始終一臉笑意的稱兄道弟,沒有一點違和感。
吳熙實在佩服的要死,可還是不動聲色的說道:“朝廷剿匪容不得讨價還價,如果你能好生的歸還我的副手,那麼一切都還可以商量,如果你還執迷不悟的話,我就不準備再接受任何非官方的談話,戰争從來都是伴随着犧牲,别人能犧牲,為什麼我的副将就不可以呢?
”
吳熙把話說的決絕,說完之後站起身就走,沒有一點的猶豫。
“兄弟,就不在考慮一下麼?
”
“限你兩個時辰放人,五十一刻,我還見不到我的副将出現在軍營,那麼我就會發起攻擊,到時候用實力說話才讓人看得起。
”
吳熙頭也沒回的說道,那語氣容不得别人有半點的違背。
燕青張弓搭箭就要射殺吳熙,被宋江制止了,因為他看見周圍的草叢裡有很多伏兵,還沒等燕青的弓箭離弦,他們兩個首先就會變成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