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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利拜倫之刃(gl) 書自清 4663 2024-01-31 01:13

  八歲那年的六月對我來說全然是黑色的。
我對那一個月的記憶已經很模糊,隻記得自己好像被什麼人領走了,暫住在難民收容所裡,也不上學,每日隻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八人合住的宿舍裡,獨自一個人蜷縮着,将自己封閉起來。

  收容所隻提供最低限度的食宿條件,我仿佛乞兒一般,衣服逐漸破爛肮髒起來,總帶着股陰幹後的酸腐味,身形逐漸消瘦,習武練出的筋肉,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下去。

  第一工廠大爆炸事故,在當時的影響相當惡劣。
雖然事發當時已經是下工時分,但仍舊有二十多名工廠職工被當場炸死,上百名職工受了不同程度的外傷,甚至波及到了工廠附近的居民。
工廠負責人以及直屬的軍部高官被革職查辦,事件一直發酵了三個多月,才逐漸平息。
第一工廠當時化作了一片廢墟,雖然安德烈斯家族将第一工廠從軍工企業名單中除名,但聽說第一工廠剛剛除名之後,他們就在冰雪之城新建了另外一間工廠。
傳說這間工廠繼承了第一工廠的職能,有一部分的第一工廠舊班底在這間新工廠中任職,隻是不久,這間工廠就易主了,很快更名為伊爾納什軍工廠,脫離了安德烈斯家族掌控的軍工企業名單。

  這件事,直接引發了之後連續五年的“工廠遷移運動”,從前散布在各個城邦内部的工廠,全部遷出,轉移至冰雪之城。
冰雪之城很快就成為了聯邦最大的工廠集中地帶。
不僅僅是軍工廠,不少民間工廠也受到波及,不得不遷移。

  不過冰雪之城也因為大量工廠的遷入而逐漸繁華起來,原本那裡因為氣候惡劣常住人口比較少。
在那之後也有不少人為了謀生開始進入冰雪之城。
而得利的,自然是當時剛上任不久的冰雪之城大将――伊凡・尼古拉耶維奇・彼得洛夫。

  如今,冰雪之城的制造業已經成熟,人們稱之為“西軍東民”。
意思是,冰雪之城西半部是軍工廠密集地,東半部是民間工廠聚集地,西部制造出的軍工品直接通過薩裡爾之城轉運,進入雅典娜之城,配給全軍。
東部制造出的民用品則通過東北甕城特瑞轉運,進入冒險者之城,然後運往各地分銷。
長久以來形成了西部配給東部貿易的經濟生态模世。

  軍人大多集中在西部,西方軍勿論,中央軍和東南軍也有很大一部分集中在西部,甚至直接駐紮在雅典娜之城。
東部因為面臨大海,毫無威脅,所以軍人數量少,商人彙聚,冒險者層出不窮,自由貿易發達,經濟也在蓬勃發展。

  隻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當時的我,并未去在意這些。
過着猶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着。
媽媽已經徹底離開了我,母親也死了,死得如此突然,連與我道别都未曾來得及。
我現在身份大變,姜牧黎此人已經宣告死亡,我也不再是姜家的人,我的身邊總有監視者出沒,看管着我,除了這個收容所,我哪裡都不能去。

  時間進入七月份,收容所着手安排的事故孤兒安置工作終于開始有條不紊地展開,陸陸續續有不少孤兒被親屬領養走,與我同寝室的就有三個人。
等親人領養過後,餘下無人認領的孤兒,便由各大兒童福利院來分領。
由于當時有一所新建起來的兒童福利院,大部分的孩子都被送到了那裡,以減輕其餘兒童福利院的負擔。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包括我在内的三個孩子,被送到了斯泰爾斯大區的教會福利院,成為了其中的一員。

  那是我第一次與伊麗莎白院長見面,她和藹的笑容,發自骨髓的溫柔氣質使我放松了許多,我們的見面并無什麼特殊,但當時的我實在太過封閉自己,伊麗莎白院長花費了好幾倍的功夫,每天給我講故事,才逐漸打開了我的心防。

  教會福利院的條件很好,完全由教會提供資金。
因此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進教會福利院的,隻有守序和善良傾向很高的孩子,才能進來。
而且對于陣營的檢測頻率也比一般的福利院要高,虔誠友善是最基本的要求,最好是能發展成為未來教會的一員。

  我在那裡最開始的半年時間,基本上都在沉默寡言中度過,半年後才漸漸會說話了,會露出笑容了。
時常會有一些身穿西服或軍官制服的公務人員來福利院看我,或者來找伊麗莎白院長談事情。
我知道的,母親雖然身死,但我的任務仍然沒有完成。
隻是他們現在完全放緩了節奏,仿佛在等待着我調整狀态,達到可以執行任務的地步。

  第二年的四月,福利院來了一位新的牧師。
這位牧師每天黃昏時分來,給放學的孩子們講解教義經文,帶領大家做祈禱。
完成這項工作後,他會留下,單獨為我開小竈。
但是教授的卻不是那些冗長乏味的教義,而是徒手及持械格鬥技巧、軍事戰術動作、各類用槍及射擊、弓和弩使用、野外求生知識、戰争策略、指揮等等軍事技巧和知識。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學這些。
牧師解釋說,你學好這些,才能生存下去,你的母親就是因為本事不夠而死了。
這句話大大地刺激到了我,我發誓定要打敗他,因而忍辱負重,開始跟随他學習和訓練。

  我至今不知道這位牧師姓甚名誰,總是直接喊他“神父”。
“神父”在聯邦通用語中與“父親”的發音是完全相同的,我總感覺自己被他占了便宜。
不過反正我也沒有父親,勉強忍了。
我生氣了就喊他“臭粑粑”,因為他長着一張比那啥還臭的臉。

  他是白人人種,說話帶着德語口音,大概原生家庭就是德裔的。
身材高大,下巴上蓄着短短的胡須,面無表情很是嚴肅。
并且,他話很少,說的每一句話必然都是精要,同樣的話他不會說第二遍,因此我必須凝神細聽,絲毫不能開小差。
一旦有遺漏,等考核時被他發現,就要受罰。
他罰人的方法真是千奇百怪,他說這些手段可以鍛煉人的意志,每每運氣不好遇上懲罰,我就隻能咬牙忍着。

  他雖然是德裔,但似乎很愛華夏漢文化。
抽煙、喝酒、飲茶,一樣不少。
每次看到他喝茶,我都會想起曾經跟随長母在冒險者之城内輾轉經商,把冒險者之城逛了個遍,長母做的就是茶葉生意,茶葉是奢侈品,這也算是姜氏商業集團一個很重要的經營項目。

  放寒暑假,他會帶我出城到野外,親身經曆野外求生,活學活用。
他也會教我辨識各類植物以及蟲族、掠食者,但是我偏偏在這方面很不擅長,也總是因此被責罰。

  如此,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時間緩緩流逝。
14歲那年,我的私人訓練課程進入了機甲訓練階段,地點自然也從福利院的地下訓練室轉移到了專門的訓練設施中。

  我在加入軍隊之前,就開始接觸機甲了。
最開始是動力外骨骼的穿戴和适應訓練,然後是穿戴動力外骨骼進行訓練和作戰。
等到完全掌握動力外骨骼了,便開始學習駕駛機甲。
機甲駕駛這項本領,其實和學騎自行車是一樣的,一旦學會了,就不會忘掉。
但是也有生疏和熟練的區别,如果學會後長時間不接觸,再次駕駛後一開始的狀态其實和初學者也沒有兩樣,需要一段時間适應,才能慢慢找到感覺。

  機甲駕駛與駕駛員的身體協調能力有着很高的要求,不過難不倒我,兩年密集的機甲訓練,等我16歲入伍時,已經是機甲高手了。

  兩年的義務兵後,我又回到了福利院。
我隻有短暫的一個月的休息時間,因為我已經通過了部隊大考,可以正式參軍,成為一名職業軍人。
那一個月我過得很開心,福利院還有很多弟弟妹妹,聽說我回來了,都輪番上來纏着我玩。
伊麗莎白院長不知不覺中上了年紀,而我已經長得比她要高出大半個頭了。
時光的流逝往往就在這種時刻能夠更加深刻地感覺到。
我心很酸,以後我很少有時間能回來了,職業軍人的危險毋庸置疑,我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這些可愛的人。
但是伊麗莎白院長以我為豪,她很少會表揚我,但那段時間總是時不時誇我,長大了,變得可靠了,人也開朗了沉穩了。
我很不好意思。

  臨行前,她還叮囑我:“孩子,你以後要小心。
人生路還長,你會經曆很多的波折,不要氣餒,這一路上你不會缺少親人朋友。
實在不行,你還有家,還能回家。

  當時的我,或許聽懂了她話中深層的含義,也或許沒有。
我沒有忘記我仍然是一個難産計劃的中心人員,也沒有忘記我是姜家的一員,我還有媽媽。
雖然這些年,我沒有執行任何一項任務,但我總有種感覺,或許,已經距離任務來臨不遠了。

  我正式入伍後,被分配到中央軍機甲師第七大隊後勤運輸隊,成為了一名運輸兵。
我們那個隊,是山地裝甲車駕駛隊,我每天的訓練任務,除了基礎的軍事訓練外,就是成天開車開車開車,在各種泥坑山坡中開車,跟駕校似的。
基層的戰士,無論在哪一個部隊,都是很苦的。
列兵、二等兵、一等兵,光是升到下士級别,就要耗費很大的功夫。
一般來說,第一年入伍的士兵,第二年頂多擺脫列兵級别升到二等兵,不過我倒也算是例外,第二年的年中,我就被破格升為了一等兵,因為綜合素質實在太強了。

  後來參加軍中大比武,又一次嶄露頭角,立下舍爾曼二等功,再度被迅速提拔為中士軍銜,開始擔任小隊長。
我總覺得,這一切實在順利得過頭了,讓我想起我背後一直籠罩的陰影,那個一直處在難産中的計劃,弗裡斯曼大将府,說是他們在背後操控,我一點也不意外。

  我想考軍校,然而連續兩年都莫名其妙地落榜了,估計也是他們在做手腳。
我進軍校顯然不是他們想要我走的路,因而我隻能乖乖呆在基層部隊裡,等待着任務來臨。

  果不其然,145年,我21歲那年,一直等待的任務果真就來了。

  我還記得那是個六月大雨的天氣,我們結束了上午的訓練,渾身都濕透了,正急着回宿舍擦洗換衣。
下午的訓練取消了,要去上室内課。
這糟糕的天氣,真是讓人連食欲都沒有了。

  我迷彩作訓服滴着水,走在大雨傾盆空無一人的操場上,落在了最後。
手底下那幫臭小子臭丫頭,訓練器具也不收好,我身為隊長,隻得留下幫他們收齊了,檢查無遺漏損壞後再回去。

  老遠的,看到一個高挑纖細的身影出現在了操場上。
腳上的高筒軍靴踏在積水的路面上,被洗得锃亮。
身上夏季軍裝筆挺,肩上中校的軍銜讓人心顫,她右手舉着一把漆黑的直柄大傘,左手插袋,站得筆直如劍。

  我不知道中校級别的大軍官大雨天的在咱們的操場上做什麼,裝作若無其事地路過,她卻沖我喊:“牧中士,你過來一下。

  我果真認識我...無法,我隻得上前,站在距離她一米開外的地方,立正,敬了一個軍禮,等待她的指示。

  然而她的第一句話就讓我發愣:

  “還記得我嗎?
小阿黎,我是伊利斯・塞巴斯蒂安,曾和你在蓋亞大将府有一面之緣。

  我站在大雨滂沱之中,雨水順着軍帽的帽檐滴落,在我眼前展開一層晶瑩的幕布。
我透過幕布看着站在傘中陰影的她,良久,沒有說話。
因為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才好,但我确實認出她了,即便認不出,她這響當當的名号,是個軍人都知道。

  她大約是覺得我沒認出她,笑着歎了口氣,道:

  “也罷。
我是來通知你的,八月中旬,第七大隊将要接一個護送科考團的任務,這個任務對你來說,是一項終極考核。
你需要保護科考團中的一位特殊人物的安全,任務完成後,我們會解除對你的監視,還你自由,你可以回家。
但是如果任務不成功,你的生活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自由了。

  “什麼意思?
”我輕聲問道。

  她走上前幾步,将傘罩在我的頭頂,笑着道:

  “我點到為止,你自己領悟。
我不能久留,長話短說。
千萬不要暴露身份,也千萬不許失敗,哪怕拼着渾身重傷,拼着違反紀律,遵從自己的心,明白嗎?
”她道。

  我疑惑地看着她。

  她卻輕輕一笑,道:“我真希望,你隻是一個普通的軍人。
或許,你還能在我麾下,與我并肩戰鬥。
那才叫暢快,不是嗎?

  她最後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舉傘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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