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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0章 直覺

策行三國 莊不周 3514 2024-01-31 01:12

  吃着剛出鍋的饅頭,孫策和大橋、小橋有一句有一句的閑聊。
兖州的形勢,睢陽的防務,梁相丁沖的人品,他都感興趣。
橋氏姊妹剛從睢陽回來,所見所聞不少,有些可能比斥候收集到的情報還真實。

  大橋話不多,小橋卻知無不言,說起來就不停,而且繪聲繪色,非常生動,頗有說書的潛質。

  美人、美食,孫策心裡的壓抑去了些。
飽餐一頓後,大橋、小橋告辭出宮,孫策留宿袁權宮中。
袁權沏了茶,陪孫策閑坐。

  “大王在擔心什麼?

  “嗯?
”孫策詫異地看着袁權。
袁權提起茶壺,為孫策添了一點熱水。
“大王雖然吃得高興,聽得也開心,卻沒像以前一樣出言附和,更沒和小橋鬥嘴,想必是心中有事。
小橋費了那麼大力氣也沒能讓你開懷,着實有些沮喪呢。

  “是嗎?
”孫策回想起來,也覺得今天小橋有些用力過度,原來根子卻在自己身上,不免有些自責,辜負了美少女的一片心皿。
在袁權面前,他無須掩飾,便把自己突然之間的惆怅大略說了一遍,好讓袁權心裡有數,有機會安撫小橋。
袁權很敏感,一聽就明白了,臉上也有些怅然。

  “大王有此心,乃萬民之幸。

  孫策笑了兩聲,覺得無趣。
他和袁權說這些可不是為了邀名或者自我标榜。
袁權睨了他一眼,又笑道:“大王也許覺得臣妾虛僞奉承,可臣妾卻是真心話。
儒家重推己及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王對家人有眷念之心,自然不會輕易殺戮,毀門滅戶。
若能推及萬民,便是堯舜之君。

  孫策道:“你沒說我是婦人之仁,我已經很滿足了。
堯舜之君就不奢望了,我還有些自知之明。

  袁權低着頭,擺弄着手中的茶,想了片刻,又擡起頭。
“大王,臣妾……有一些話,可能有些冒昧。

  孫策揚揚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袁權最近過得很安逸,已經很久沒這麼正式的和他說話了,就算有什麼意見也會由袁衡轉達,想來是有什麼話非說不可,這才明知冒昧也要說。

  “大王是不是覺得國土越來越廣,百姓越來越多,又有群醜嚣嚣,動搖天下,擔心力不能支?

  孫策想了想,很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的确有這種想法。

  “大王有此擔心,也很正常,也是好事。
詩雲戰戰兢兢,易雲夕惕若厲,都是勸勉人君不可輕忽,可是能做到的卻沒幾個。
大王能自醒省,已然難得。
可凡事過猶不及,大王若因此而不自信,舉手生疑,還怎麼治理天下?

  “話雖如此,可是我的确沒有治理天下的經驗啊……”

  袁權不緊不慢地說道:“那誰天生就有治理天下的經驗呢?

  孫策一時語塞。

  袁權停了片刻,又笑道:“依臣妾愚見,大王之所以心中怯怯,恐怕和心中無所敬畏有關。
天子也好,儒生也罷,他們或是信奉君權天授,或是信奉聖人經典,以為口含天憲,或者身受聖人教誨,自然天下信從。
大王既不信天命,又不信聖人經典,無所依托,有所惶恐再正常不過。

  孫策蹙着眉,沉吟不語。
他不能說袁權說得不對,甚至可以說,袁權切中了要害,但他早就清楚這個問題,不至于心中不安。
他現在的問題是感覺有問題在發生,卻不知道問題是什麼。

  “臣妾說得不對?

  “也不能說不對,但……不盡然。
治理天下難是明擺着的事,我知道難,所以才要放慢腳步,三思而行。
可現在的感覺卻是感覺到有危險,不知道危險在哪裡。
”他頓了頓,又道:“這可能是直覺,也可能是錯覺,當然,也有可能是你所說的不自信而導緻的疑懼。

  袁權托着腮,歪着頭,打量了孫策好一會兒,突然說道:“會不會是交州?

  “交州……能有什麼問題?
你為什麼會想到交州?

  袁權笑着搖搖手。
“我也不知道,我隻是猜,你剛才說到家人,又說不知道危險在哪裡,兩相結合,我想隻有交州了。
直覺這種事說起來神秘,其實也并非無迹可循,就和夢一樣,看起來雜亂,其實和白日所遇之事有關聯,隻是一時意識不到罷了。
回頭再想,方知端的。

  孫策覺得有理。
雖然他想不出交州會有什麼危險,以至于他心生警兆,但袁權的這個分析有一定道理。
直覺和夢一樣,其實都是潛意識的一種反應,是那些平常沒有注意到的線索相互作用的結果。
有可能是錯覺,也有可能是真相。

  況且交州一直不在掌握之中,擔心有事發生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說起來,張昭有好長時間沒有消息來了,這實在不應該。
孫堅、孫權會有意識的保持獨立,張昭卻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
就算他擔心孫堅、孫權有想法,正常的書信來往也是應該有的。

  孫策決定明天找郭嘉安排一下。
常言道,男人靠理性,女人靠直覺,袁權很可能說中了真相。
萬一錯了也沒關系,加強對交州的控制勢在必行,江南成了重心,交州不能永遠是化外之地。

  “好久沒和你長談了,今天就住在這兒,和你好好說說話。

  “說話可以。
”袁權嘴角微挑。
“别的卻不成。
大王若是不怪臣妾侍候不周,留宿稻香殿,臣妾是求之不得。

  孫策大惑不解。
幾個妻妾之中,向來侍候最周到的就是袁權,今天怎麼一反常态?
如果她是月事來了,她根本不會留他。
既留了,又不肯侍寢,這就有點怪了。

  “為何?

  “有人不準。
”袁權掩嘴笑道:“脖子以下都不成。

  “誰這麼大膽?
”孫策佯怒,拍案而起。
袁權絲毫不懼,似笑非笑地看着孫策,素手輕拂平坦的小腹。
孫策恍然,頓時氣洩,半晌才無可奈何地爆了一句粗口。

  “我日!

  ——

  雖然郁悶,孫策還是在稻香殿留宿一夜,與袁權說了半夜的話。
袁權見識廣,能從另外的角度給他一些意見,這是張纮、虞翻等人做不到的。
況且有些事也隻能和袁權說,再由袁權去安排。

  後宮名義上由袁衡做主,袁權已經退居幕後,實際上袁權的影響力并沒有削弱,反倒因為她的不争更讓人願意親近,有些話不方便和袁衡,卻可以和袁權說,再由袁權向袁衡進言。
孫策如此,其他幾個夫人也是如此。
有了什麼不開心的事,到稻香殿來吃一頓好的,再和袁權說說話,就算事情不能解決,心情也會好很多。

  而大多數情況下,事情都可以得到圓滿的解決。

  在稻香殿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孫策精神抖擻的來到前朝。
因為時間緊張,資金也緊張,太初宮現在隻有一座前殿,五日一朝也在這兒,平時辦公也在這兒,前殿東西兩側都有廂房,東側是張纮、虞翻的公廨,西側是軍師處的公廨。

  到目前為止,孫策還沒有類似尚書台的内朝機構,将來應該會有,但規模不會很大。
以内朝來代替外朝,又不斷的建立新的機構來代替内朝,防止内朝坐大,這樣的事他不想做。
限制臣權有很多種辦法,建立内朝無疑是不怎麼高明的一種,看起來很方便,其實治标不治本,反而遺禍無窮。

  比限制臣權更迫切的其實是限制皇權。
雖說眼下的皇權還沒有到肆無忌憚的地步,但征兆已經出現。
現在調整還來得及,等精英階層的膝蓋軟了,心甘情願甚至争先恐後地跪倒在地,再調整就來不及了。
限制三公任期,兵、政、監察分離,都是他正在嘗試的事。

  有兩千年的中外曆史為鑒,在這方面,他有着這個時代最高瞻遠矚的境界,清楚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才能讓曆史走上正确的軌道。

  剛到前殿,張玄就迎上了來,笑盈盈地施了一禮。
“恭賀大王。

  孫策一邊走一邊笑道:“為何?

  張玄跟了上來。
“大王又教導出一賢才,點化之功,堪比聖人。

  孫策轉頭看了張玄一眼,估計張玄說的是諸葛亮,看來諸葛亮順利通過了軍師處的答辯,而且震懾了這些眼高于頂的參軍們。
張玄作為張纮的兒子,一向很少如此誇人的。
他和諸葛亮都算是徐州人,諸葛亮出類拔萃,是他願意看到的結果,第一個趕來報喜也是理所當然的。

  “誰啊?
”孫策故作不知。

  “孔明。
他的答辯太精彩了,待會兒大王看紀要便知,反正臣是大開眼界,受益匪淺。

  孫策笑了。
這在他的意料之中。
“仲遠是不是也想外出曆練一番?

  張玄連連搖頭。
“大王,臣愚鈍,沒有孔明那樣的才華,還想在大王身邊多積累幾年,将來外放,哪怕是做一任縣令丞也能應付得來,不至于為大王抹黑。

  孫策哈哈一笑,也沒多說。
張纮是首相,張靖已然外放,在任城督紀靈麾下任軍師,張家父子的前程一片光明,作為次子,張玄的确不宜提拔太快,以免招人非議。
況且張玄啟蒙時,張纮正遊學京師,對他的教導不夠,張玄的能力比起其兄張靖來的确有所不足,多積澱一段時間也是必要的。

  “厚積而薄發,你會有一鳴驚人的時候。

  “謝大王謬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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