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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不知道的事 甯遠 4288 2024-01-31 01:12

  傅淵頤輕輕咳嗽一聲,遊炘念更是大感尴尬,像是從針孔攝像機裡偷窺了别人的*。

  “實際上,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傅淵頤說,“無論内心防線多堅固的人,對于殺人這種事也一定記憶猶新,甚至被當成驕傲儲存在大腦裡,時常拿出來回味一番。
隻要擁有疑犯的魂元珠就能解開你的難題,她們的記憶無法造假,隻能展現在你面前。

  皿幕還在繼續展現林澤皛的記憶,遊炘念避而不見,對傅淵頤道:“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事情?

  “職業習慣。
”傅淵頤給出的答案非常合理,“無論是四處遊蕩的孤魂野鬼還是鑽進人類的身子裡的借屍還魂,我都很有興趣了解一下這些不願意輪回的往生者的故事。
事實證明,有相當一部分的故事非常精彩,特别是你們這種遺願未了,非要借屍還魂的。

  “你是冥府所謂的r?

  “哦?
和你在一起的那個黃泉引路者說我是r?
也無妨,稱号之類并不重要,說起來我做的和那些r并沒有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我并不會把你們送去冥府換取獎金,我隻賺活人的錢。

  遊炘念哼一聲道:“傅小姐的職業習慣根深蒂固,我們這種不願離去的鬼往往背負皿海深仇,也是你賺錢的大好良機。
隻不過你向我推銷這魂元玉倒是推銷錯了人。
我的确很需要這玉,可現在的我出不起七位數的加碼,當不成你們的金主,想來你和你的秘書小姐都要失望了。

  傅淵頤安靜地坐在她身邊,墨鏡一直阻擋着視線,像是在看着她,又不似看着她。

  “是嘛。
”傅淵頤很遺憾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隻好送客了。
我一向不做虧本買賣。

  脖子一松,遊炘念知道她被解放了。

  她站起身就走,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停留。

  傅淵頤坐在那兒,沒多說一句話。

  通過國泰金典的高速電梯降落着地時,遊炘念臉上發燙。

  她可以想象自己是何等的難堪,在傅淵頤心裡她是個怎樣的窮鬼,但這是事實,無論是别人戳破還是自己戳破,它總是要破。

  當她在王芳身體裡重生之時,貧窮和肥胖帶給她的頂多隻是窘迫。
身為遊炘念活了24年,有種驕傲早就在她的骨子裡根深蒂固,在成為王芳的最初她甚至沒有第一時間想減肥。
她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樣,早已厭倦了别人的恭維。
她的成功從來不需要建立别人的認同之上。

  身份、外表、财富……這些都是無足輕重的皮囊,她帶着遊炘念的自尊自信在王芳的身體中繼續生存,從未氣餒。

  此時此刻,因為貧窮,更要挺直腰闆。

  沒了玉卮在身邊嚷嚷,耳根清淨之下還真有些冷清。

  快下班時有位值夜班的同事來找henry想要換班,henry不在,她也不好輕易就走人,看着挺着急的,遊炘念主動說和她換班。

  “真的嗎?
王芳你人太好了。
”同事感激涕零,遊炘念不過是不想獨自回去,也想湊明天一整天時間出去找找線索。

  “王芳,你真瘦了,臉小了好多。
”換班同事非常真誠地握着她的手道,“相信我,絕對不是因為你答應和我換班我才說什麼恭維的話,我們都覺得你瘦了。
你一定有什麼秘方,快點拿出來和我們一起分享啊!
哈哈,拜拜,我先走了。

  遊炘念和她說完bye後,想想也挺好笑。
這位同事嘴上特意強調這些不是恭維的話,可撂下一個探索性疑問句就走了,根本沒想知道答案。

  她聽過太多假話,區别在于以前周圍的人都在很認真地說假話,現在大家的假話連敷衍都懶得敷衍。

  白班連着夜班的确很累,工作量少,極其容易犯困。

  ry的助理手裡捧着一盒幹炒牛河走了進來,伸脖子探了探,見隻有遊炘念一個人在。

  “嘿,你還沒吃晚飯吧?
”她把幹炒牛河放在桌上,“又減肥?
嗯?

  遊炘念并不想就這個話題多做延展,今天的她特别疲于和人交流,隻以微笑當做回應。

  ry的助理也很識趣,拿了筷子說:“要不然你先去吃飯?
再遲去的話廚房也要下班了。
今天還有很不錯的小點心,皇家巧克力慕斯和牛角包都有,你上次不是說很好吃的嗎?

  “那……”

  “去吧去吧。
”她揮揮手,“這兒有我呢,雖然上夜班但是也要人性化不是麼?

  這姑娘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沖她眨了又眨,遊炘念知道這是對方的好意,更何況她的确有些累,腰腿發酸,的确需要站起來走一走。

  道了謝,遊炘念慢慢走出大堂,去買了一包煙。

  站在酒店花園深處點燃煙的那一刻,她感覺煙草的味道已經變得陌生。

  皓月當空,煙在她的指尖一點點地燃燒、變成灰燼,她擡頭望月,彎月如鈎,但真實的月亮是圓的,隻是有一部分陷入了黑暗之中,那是視覺的錯覺。
一旦将它完整的輪廓在腦海中補充完整,它便成為一個恐怖的、近在咫尺、不知何時會因為地球引力墜落的恐怖星球。

  想起小時候爸爸為她買了第一台天文望遠鏡,讓她往宇宙中看。

  “你的眼界不能隻困在地球,作為我的女兒,你有更遠的遠方。

  遠處的大屏幕正在播放m酒店的宣傳片,遊炘念居然看見了她爸媽。

  畫面裡的爸媽依舊是熟悉的樣子,自信又和藹地笑着。
她甚至看見了她自己。

  她已經不記得這是什麼時候拍攝的了,畫面中的自己闆着臉不苟言笑,看上去十分不好相處的模樣,又有些幼稚。
遊炘念看得出神,見自己不太耐煩地敷衍了一句,媽媽在她身後嘟嘴瞪她,爸爸急忙上來打圓場。

  遊炘念“哈”地一聲笑了出來,眼淚卻滾了下來。

  這是她的爸媽,她的家人。
爸爸當然很嚴格,甚至有時候頗為專治,但他傾盡所有對家人百般呵護,也為家人創造了在物欲世界中行走的最好條件。

  她想念爸爸,也想念拉着她教她走路的媽媽。
想念她的家,想念所有屬于她生活的點點滴滴……

  遊炘念淚眼朦胧,忽然黑暗中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讓她渾身寒毛倒豎。

  “誰!
”遊炘念本能地覺得是鬼,漆黑的冬夜,除了她之外哪個活人會沒事幹跑到這麼冷的花園裡來吹風?

  有個黑影浮在枯萎的花叢之後,遊炘念有些害怕往後退了一步,卻被一陣熟悉的香味牽住了嗅覺。

  那香味從黑暗深處遊來,像柔軟的雙臂将她擁抱。

  遊炘念忽然不動彈了,眼眶發燙。

  那人帶着一星點兒火種從夜色中走來,如同80萬年前第一次攜帶火種而來的那個人,她帶來了火和光明,希望和溫暖,還有耽于感官享受的美食和漫山無窮無盡的大火。

  “嘿。
”盧漫将煙頭滅在手邊的垃圾桶裡,“真巧,你是這個酒店的員工?

  遊炘念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盧漫,雖然這個相遇地點算是所有巧遇中最合理的。

  遊炘念知道盧漫也沒料到有人會和她一樣頂着冷風跑到花園深處,看她有些局促的主動攀談就能感覺到。
盧漫不是一個喜歡主動的人,正常情況下她習慣沉默,等待對方先開口。

  “嗯,是的,盧總您好。
”遊炘念忽然有種惡作劇的念頭,盧漫并不知道她是誰,但她卻把握着全局。
她像是他人生日驚喜的策劃者,又像是假扮陌生人作弄戀人的幼稚鬼,“真是很巧,沒想到在這兒又遇見。

  “你知道我是誰?

  “是,員工入職培訓的時候我有在認真聽講,不過前兩次真的是巧遇。
”遊炘念見盧漫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趕緊補充一句,“當然今天更是。
”她将抽了兩口的煙碾滅,以證清白。

  盧漫笑笑,似乎對這場談話并不熱衷。

  遊炘念有些失落,這個世界上最最熟悉的人并未像電視電影裡對她有什麼心有靈犀,換了個身體便認不出她了。

  而這一切無比正常,畢竟這個世界的奇迹少之又少。

  遊炘念正待再開口,盧漫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禮貌地點頭示意,接起了電話:“嗯,铮青,我前天就回來了……”

  蔣铮青。

  這個名字像洪雷擊中她的心。
盧漫一邊小聲接着電話一邊往大堂的方向走。
遊炘念望着她毫無留戀離去的背影,覺得自己就是個棄兒。

  就算盧漫和蔣铮青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合理。
對于她而言隻是昨天的事,但對盧漫而言已經過了五年多。

  五年多的時光足夠将一個人徹底改變,也足夠将一個人徹底遺忘。

  花園又恢複了靜谧,遊炘念虛脫地靠在樹幹上。

  她的人生已經結束了,盧漫和蔣铮青的還在繼續。

  心中翻湧的恨意讓遊炘念将嘴唇咬出皿腥味。

  被殺的屈辱,橫死的父母,被奪走一切的她做不到豁達,她沒法放下所有去轉世。

  如果她一死百了什麼都不知道,亦沒有辦法重返人間的話,她也許能找到說服自己的理由。

  但現在她在這兒,無論多少次她告訴自己,隻要她還在人世間一天,她就要記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根和仇恨。

  她沒法忘記。

  g城的冬天并不常下雨,雪也很少,隻有無窮無盡的海風。

  傅淵頤出門前林澤皛告訴她今天會下大雨。

  “我送你。
”林澤皛說。

  傅淵頤沒去車庫,林澤皛還覺得奇怪,拿了車拐上來時,發現傅淵頤撐着傘站在雨中,有個人頂着大雨和她相對而立。
那人林澤皛見過,是王芳。

  “我想明白了,我接受,如何條件我都接受,隻要你願意給我機會。

  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幹的,雨水拍打在她的臉上,順着臉龐往下淌,視野幾度模糊。
她直視着傅淵頤,一字一句在大雨中也格外清晰:“我要找到真兇,我要複仇。
我的确沒錢,我也不能會厚着臉皮讓你為我免費。
我隻希望你能幫助我,無論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我都會雙手奉上。
”她停頓了片刻道,“如果我這兒有你感興趣的東西。

  傅淵頤的傘沿壓得很低,從她的墨鏡中遊炘念可以看見狼狽的王芳,狼狽的自己。

  傅淵頤走上前來,将遊炘念接入傘下,黑色的披肩立即濕了一片。

  近看之下,傅淵頤的皮膚毫無瑕疵,美如凝脂,隻是今天的唇色分外鮮豔,兩片像剛剛吸完人皿的唇瓣輕輕張合:“的确有。

  黑色的手套并不冰冷,甚至将魂元玉也溫暖。

  遊炘念握着魂元玉,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傅淵頤将自己的披肩脫下,披到遊炘念的肩頭,連傘也一并為她留下。

  遊炘念看着傅淵頤的車遠去,開車的林澤皛透過車窗凝視她很久。

  車右拐,向大門駛去,很快便消失在大雨之中。

  遊炘念發現魂元玉下面還有一張紙,上面寫着的名字和電話号碼已經有些模糊。
她趕緊把紙塞到口袋裡,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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