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如是個鐵骨硬漢,當世聞名的三大将軍裡,挽瀾年幼,經驗總不足處,韬轲念情,人們津津樂道得多的總是他的一場悲慘情事。
隻有瞿如,瞿如是一個純粹的将軍。
将軍是什麼?
将軍是殺意滔天,是戰法謀略,是率軍數萬,是堅韌不拔,是铮铮鐵骨,是剛猛悍勇,是忠君愛民,是開疆辟土,是守家衛國。
瞿如符合一個将軍該有的一切要求,他是标準的,真正的,完整的一代猛将。
亂世之中出英雄,英雄不止于那些站在九重宮阙之中謀劃天下的君臣,還有像他這樣在亂世中應運而生的鐵皿猛将。
他守着白衹舊地那段故事,足以流傳千古。
當初韬轲連下大隋十城,隔斷了白衹與西魏兩地同大隋的聯系,西魏未過多久便被韬轲拿下,成為他囊中之物,唯有白衹舊地苦守,未讓韬轲奪得分毫。
哪怕當初的白衹與大隋從中被阻斷,哪怕兵盡糧絕,哪怕被先帝一道遺诏所抛棄,瞿如仍然在堅守,他守着這片土地,與名列七子的韬轲死扛。
四面楚歌,八方強敵,他被困在一方小小的白衹舊地,撐了足足數月未被攻下。
這其間需要的勇敢與智慧,忠誠與強悍,已非筆墨可形容,需是心髒極其強大,信念極其堅定的人,才可以做得到。
瞿如就是這樣的人,他是這亂世中,威名大盛的一代雄将。
或許他沒有那麼多兒女情長的故事為他添光增彩,也沒有什麼傳奇的歌賦為他歌功頌德,可是這并不影響他在須彌大陸的威名。
年輕一輩皆已出頭,每一個都在大放異彩,在各自擅長的領域裡橫沖直撞,闖出了赫赫威名。
錘煉了整整五年時間,足以把一塊上好的鋼煉成世間最好的刀,用以開天下!
擊退韬轲大軍之後,瞿如依石鳳岐計劃行事,未反攻武安郡,未回大隋,攜軍攻商!
石鳳岐偶爾會上戰場,戴着他那張唬人的面具,在戰場上也會殺個酣暢淋漓,肆意痛快,鮮皿揚過染紅他的發,潑灑在面具之上,他的雙眼堅定且漠然地望着天下,他要得到這天下,他要這天下!
軍中的人其實很怕他,他那場焚燒韬轲大軍八萬人的大火讓人記憶深刻,後來沒有任何一場戰事比得過那天的凄慘,所以,軍中将士都不去研究面具之下的人是什麼樣子,他們已經腦補了無數兇惡如鬼的模樣,每一個都令人膽寒,甚至有人說,他是個鬼魂,所以面對每天的殺戮與收割人命,才會顯得如此的無動于衷。
從來沒有人見過他風雅清貴的容顔,不知道那雙丹鳳眼曾經含着多麼溫柔的深情,不知道他當年一笑,也曾迷醉過無數的繁花。
就連瞿如,也很久沒有見過石鳳岐摘下面具了。
他好像,不愛以真面目示人。
攻商之戰很成功,有瞿如的悍勇,有石鳳岐的謀略,幾乎難逢敵手,蘇于婳的補給來得很及時,未走尋常的道路,直接邊關大門打開,堂而皇之地穿過了戰場,與石鳳岐相迎,兵力也得到了補充,十萬大軍擴充到了三十萬人。
多餘的那二十萬你不要問是怎麼來的,蘇于婳坑蒙拐騙,提高軍晌誘人入伍這些事,很不光彩,說來都令人不恥,但是蘇于婳不是甚介意,她要的,不過是赢。
他們風風火火地殺過了白衹與商夷的邊境線,風風火火地拿下商夷幾座城,勢不可擋的人由韬轲,變成了瞿如。
沒有人知道那面具人是石鳳岐,不知道這人,他是大隋的帝君,認真論起來,他這是禦駕親征。
韬轲沒想過要把石鳳岐擅離邺甯城的消息公之于衆,他知道這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隻會助長大隋的士氣,禦駕親征總是能振奮人心。
而且說了也對大隋起不了太大的動搖作用,大隋裡頭坐鎮的是蘇于婳,任何反對之聲隻要被她聽見,她會都毫不留情的斬殺,根本不會給人鬧事的機會。
韬轲的想法是很聰明的,因為蘇于婳自己就考慮過向天下通告石鳳岐這位大隋帝君禦駕親征的事,想以此鼓舞士氣,隻不過被石鳳岐打消了這個念頭。
按着石鳳岐的說法是,他曾經大張旗鼓地找過魚非池一次,讓全天下的人一起幫着自己找她,把她逼出水面,逼到自己身邊,這一次不想再這樣了。
再也不想做任何強迫她的事,不要驚擾她,不要讓她害怕得直想逃走,就讓自己走到她身邊,無聲無息,平靜自然,就隻有他們兩個,沒有别的人,别的原因,更沒有半點強迫與委屈,就讓她做回以前擁有一對自由翅膀的魚非池,由自己去追随她。
蘇于婳嘲笑他,幼稚,無用,廢物,庸才!
總之用盡了所有貶低的話,但是總歸沒有把他離宮的消息放出去,勉強也算是順了他這位隋帝陛下的心意。
在蘇于婳鐵皿的帶領下,大隋已經擺脫了因上央之事帶來的動蕩,變得上下一心,政權極為鞏固。
當然了,石鳳岐也從來不擔心蘇于婳會奪他的權,坐他的王位,蘇于婳的目光可不是一個大隋而已,她的目光始終是整個須彌,那麼在這種時刻,她就不會斷其後路,毀其根基。
隻有足夠穩定的大隋後方,才是支撐這場掃蕩天下大戰的根本。
蘇于婳也明白這個道理。
于是,就輪到韬轲陷入了困境,他面臨的選擇是,要麼在這個時候跟上去攻打瞿如讓他停下攻商的腳步,要麼,選擇繼續攻打大隋的城池,繼續蠶食大隋的疆土,你奪我一城,我取你一郡。
在他做出選擇的時候,另一個人也在做着選擇。
瞿如大軍的英雄事迹傳遍天下,自然也傳到了魚非池耳中,她覺得疑惑,瞿如的能力守住白衹舊地已是極為難得,他如何還能殲滅韬轲師兄八萬大軍,而且極為出人意料地開始攻打商夷,并沒有去反攻?
這樣的做法令人驚詫,常人的思維是想不通這樣的邏輯的。
魚非池閉上眼,大腦中回想着那副她已經看過了一百遍的須彌地形圖,在這些地圖上标上一個個名字,慢慢推動着一個一個箭頭往前行走。
她想了很久很久,坐在她觀的青野與桑白看她閉目如同入定,也隻是陪着沉默,連經都不再頌,不打擾她想事情。
魚非池腦海中的圖形越來越清晰,方向越來越明确,她越來越能理解瞿如這麼做的原因,最後睜開眼,帶着笑意:“聰明。
”
“小師姐,你說誰聰明呢?
”遲歸給她送水進來,笑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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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如,或者說……是他。
”那個名字都已成為禁忌,輕易不敢提,提起便是痛。
遲歸的眼神快速的黯淡了一下,又笑道:“小師姐,你身體還沒好全,不要總是想太多事,容易累的。
”
“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阿遲,馬車趕快一些,我們去與瞿如會合。
”魚非池心中還是很擔心的,瞿如這種做法雖然很聰明,很有遠見,可是一個不慎容易被打回原型。
而且如果韬轲追殺瞿如大軍,從後包抄,與瞿如正面的商夷大軍兩廂夾擊,那對瞿如來說也是極為嚴峻的考驗。
魚非池不想拿着瞿如的命冒險。
遲歸點點頭應下,坐回了馬車外面,揚了一下鞭子,稍稍擡起着下巴,眼中有些諱莫如深的神色,誰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些什麼。
“小友你這是又要去造殺孽了嗎?
”對面那妖道桑白聽完魚非池與遲歸的對話,笑問了一聲。
這些天魚非池跟遲歸他們說話也從來不曾回避過這兩人,這兩人既然認定了魚非池是個妖人,造殺業無數,害蒼生萬千,便由他們去吧。
聽了桑白的話,魚非池笑了笑,說道:“随便你怎麼講吧,我隻是去幫我朋友。
”
“小友你的朋友遍交天下,而這些人之間又各有仇恨,小友你救了這個,就會害了那個,如何平衡呢?
”桑白牽牽紅衣的衣袍,笑得媚态橫生。
魚非池有時候都心想着,這兩人若是遇上了對面首有興趣的權後或者公主,隻怕要收進宮中去好生寵幸了。
“如果我知道我該如何平衡,我早就去做了,不會等到現在,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一直逃避。
”魚非池笑聲道,她對這兩人說話從來沒有隐瞞,反倒是挺希望這兩位高人能把她點醒的。
“任何道都需由自己去證,小友的道,貧道如何幫你證?
你說是吧,青野兄?
”桑白說着望向打坐的青野。
青野睜眼看着魚非池,啟唇道:“所以,施主依舊沒有想明白,你的本源是什麼。
”
“我若是能在這短短數日内悟道,那些修了一輩子佛法的高僧們還不得氣死?
”魚非池開了個玩笑。
“慧根有高低,苦修未必能換來頓悟,然苦修與頓悟皆是修行之法,修己身。
”青野擡手行了個佛禮。
魚非池想起以前自己倒是經常亵渎天上的菩薩和佛陀,什麼阿彌你的佛,慈悲你的懷之類的混賬話時常有說,如今想想,自己一直這麼慘兮兮的,大概真的是遭報應了吧?
她把這個趣事說給青野聽,青野聽了隻說:“菩薩隻是一尊泥像,佛法在活人心中。
”
魚非池天天聽他說這些揭語,倒是承認他是個高僧,隻可惜,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虔誠的信徒,說來,她好像沒有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