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鳳岐這位太子歸位,所引發的後果是極為恐怖的。
以大隋為起點,這個消息瘋狂地傳遍了整個須彌大陸。
商夷,後蜀,南燕,蒼陵分别都得到了這個消息,無數的人為之震驚,甚至覺得可怕,也有一些人為之驚歎,為之高呼。
商向暖與韬轲在韬轲的府上喝着酒,放聲大笑,像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我是萬萬沒想到,石師弟居然是大隋的太子,隋帝竟然讓一個假太子在東宮裡頭坐了這麼多年!
”
韬轲也發笑,他一邊笑一邊搖頭:“其實早該想到的,以隋帝之才,怎麼可能讓放立一個如此無能的太子,而且并未有繼續納妃誕下龍嗣的打算,他不可能将大隋交到了一個難成大器的廢物太子手中的,是我們大意了。
“
商向暖倒不這麼認為,她笑得倒在椅子上,兩指捏着個小酒杯:“我倒是覺得,我們想不到是正常的。
畢竟天底下有哪個君王敢做,會做這樣的荒唐事?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石師弟是個膽大包天的,隋帝也是個敢出奇招的人,這樣的路數,我們是怎麼都不敢往上面想的,當然也就料不到,石師弟居然會是大隋隐藏着的太子。
”
“隋帝是真不在乎史書如何寫,這樣的事做來,或許後人看着,會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史官也會說他肆意妄為,蔑視王族,不将天下人放在眼中,我一想到,大隋那些臣子喊了十多年的太子是個冒牌貨,我都替那些臣子心疼。
”韬轲笑聲道。
“如此一來,我商夷的處境可就真的不那麼好了,原本以為大隋最大的弱處就是後繼乏力,憑隋帝一人,他也不過是百年之壽,大隋的兩位皇子都不是什麼有用的東西,結果冒出來一個石鳳岐,簡直好笑。
”商向暖歎了一聲,喝了口酒,又道,“聽說小師妹也立為太子妃了,也不知她開不開心。
”
那樣熱愛自由,想過平靜生活的小師妹,終于被困在了這世上最可怕,最堅固的牢籠中,她此時的内心,又是如何呢?
韬轲不再接話,是的,石鳳岐是大隋太子這件事,受到威脅最大的是首當其沖的商夷,兩國相接,本就難免有些摩擦,以前還能扛得住,如今,可有些難了。
“隋帝将這一切揭開,看來,須彌要亂了。
”商向暖最後道,她轉過頭看着遠方,像是看着大隋的方向,她早有預感,石鳳岐的身世揭開之時,就是他們最終走向對立的時候。
如今看來,她的預感成真。
她舉了杯酒,遙遙敬着遠方,像是敬過往一段情意,今後再也不能提起。
自商夷往下走,是後蜀,後蜀王宮裡住着卿白衣,孤家寡人的卿白衣已經不再如當年那般愛笑愛胡鬧,他像一個真正的帝君那樣認真負責,為了後蜀盡心盡力,在他失去了他的妹妹,幾乎又失去了溫暖之後,他已變成郁郁寡歡。
這天他在宮裡設了宴,請了葉藏兩口子,瞿如兩口子,一共四人,來赴宴。
tqR1
這四人的内心是極為複雜的,他們一邊為石鳳岐的身世而驚喜,為他感到驕傲,想着他們的石師弟果然不同尋常,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是要動蕩整個天下,但是他們另一邊又為自己的處境感到擔憂。
如果石鳳岐是太子,那麼他們這些與石鳳岐向來交好的舊友,就是大隋太子的朋友,可是他們身處後蜀,要麼是卿白衣的民,要麼是卿白衣的臣。
這怎麼看,都不是個好兆頭。
懷揣着這樣複雜的心理,四人進宮赴宴。
宴席上卿白衣看着倒是挺開懷的,他很久沒有笑得這樣大聲過,喝得也有點多,帶些醉意他看着這四人:“你們也不知道,他就是大隋太子,是吧?
”
四人緘默,是的,他們也不知道,他們跟卿白衣一樣,都是剛剛才得到消息。
卿白衣笑着倒酒,長歎了聲氣:“我一直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身份,是什麼樣的家族,才能生出他這樣的人。
他既不肯做我的臣子,也不貪半點榮華富貴,卻偏偏要扶着我坐上帝位,原來,他是大隋太子,如此一想,我以前不明白的所有問題,都有了答案。
”
“君上。
”瞿如說,“石師弟絕不會有對你不利的想法。
”
“我知道。
”卿白衣醉笑,“我知道他不會對我不利,他隻會對後蜀不利罷了。
”
“君上……”葉藏出聲,“如果石師弟要對後蜀不利,何必把我們留在你身邊?
如今後蜀乃是天下最富之地,兵力相較以往也強大許多,這一切,不都是他對君上你的一片好心嗎?
”
“葉藏,我問你,如果有一天,石鳳岐說他需要很多很多的銀子,需要你的全部家當,你會不會給他?
”卿白衣問葉藏。
葉藏啞口無言,他的内心知道,會的,如果有一天石鳳岐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就說明他真的需要,葉藏也就會毫不猶豫拿出身家性命地幫他,但是他不敢把這話說給卿白衣聽,他還在後蜀,明面上,他還是後蜀,是卿白衣的子民。
見葉藏不說話,卿白衣心中其實已明了。
他笑了一聲,又看着瞿如,他問:“瞿如,你擅軍法謀略,是難得一見的将才,我再問你,後蜀強大,最有利的人是誰?
”
瞿如面色微變,低下頭去。
最有利的人是大隋,因為後蜀強大,就可以強有力地牽制商夷,為大隋争來足夠多的時間,讓大隋安全無虞地迅速壯大,壯大之後做什麼?
壯大之後,侵吞他國,一統天下。
石鳳岐給了卿白衣兩個最有用的東西,一個是無邊的财富,一個是強大的軍隊,使後蜀可以在這幾年中穩步紮根,不再懼怕商夷與蒼陵的夾擊。
先前卿白衣想不明白的是,石鳳岐為什麼要這麼做,雖然他的内心有着感激,但也有着疑惑。
如今,他都明白了。
朝妍給卿白衣倒了一杯酒,聲音平滑從容:“君上,不管石師弟的目的是什麼,至少,于後蜀是有利的。
他沒有害您,也沒有做對不起您的事。
”
“天下七國之争,如今還剩下五國,我們出自無為學院,雖不及七子之智,但也早就明白,須彌大陸上總是會一場席卷全天下的戰争,到時候不管須彌是一統還是繼續四分五裂,這場戰争都是無可避免的。
而這場戰争也不會是石師弟一人發起,是所有有野心,有抱負的好男兒共同促發。
”
“換言之,就算沒有石師弟,後蜀也未必逃得過戰事,如今後蜀強大,反而有在這場戰争裡說話的資本與底氣,許多事情不能問原由,隻能看結果,現在的結果,對後蜀是有利的。
”
朝妍這幾年漸漸成熟,不再像以前在戊字班時候,總是活潑好動,愛叽叽喳喳着吵鬧不休,歲月打磨,她也漸漸地穩重。
她知道,卿白衣在做着掙紮,是原諒石鳳岐給他布下的多年的驚天大網,還是從此與他決裂。
朝妍的話很有用,卿白衣聽過之後,神色慢慢清明。
她說得沒錯,不管石鳳岐最初的目的是什麼,如今的後蜀已非當日那個國力低弱的後蜀,有了在天下之争中說話的資本,這一切是都是石鳳岐一手帶出來的,從這個角度講,他對卿白衣,已算仁至義盡。
卿白衣喝了口酒,沖他們擺擺手:“你們退下吧,我喝多了。
”
四人退出宴廳,宴廳後面站出來一排黑衣人,沉默地看着卿白衣。
卿白衣半睜着眼,低聲道:“你們也退下吧。
”
“君上不殺他們了嗎?
”
“石鳳岐是我的朋友,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他都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朋友。
罷了,你們退下吧。
”卿白衣閉上眼,呼吸都有些發顫。
四人出得宮來,紛紛長出一口氣,朝妍拍拍兇口,一下子撲進了葉藏懷中:“剛剛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
這會兒倒是流露出了些原本嬌憨的模樣來了,葉藏拍着她的後背:“沒事了沒事了,幸好你機智,說服了卿白衣,這個石師弟,這個局布得太大了,我看他把卿白衣推上帝位都是有目的的,也虧得是卿白衣念着舊情。
”
從後蜀再往下的南燕,就要簡單得多了,燕帝得知石鳳岐是大隋太子時,隻是眉頭皺了皺,并沒有多說什麼,畢竟大隋離得南燕太遠,那裡發生的事,在這裡并不能引發多大的後果。
而歸來南燕已有些時日的南燕世子,或者說,南燕太子音彌生,靜靜地描着美人圖,美人圖中的美人眉頭有哀愁,不再像往那日那樣肆意飛揚,什麼都是不在乎的神色。
“石鳳岐,你囚了她一生的自由,這樣的代價,你準備用什麼來償還?
”音彌生低聲說。
至于蒼陵?
已落戶于蒼陵的初止端着羊奶酒,目光望向北方:“石師弟,小師妹,看來,初止師兄是趕不上你們的喜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