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鳳岐放下茶壺,目光一掃望着卿白衣:“當年我便跟你說過,你最大的毛病是嘴太快,又碎又快,跟街市上的嬸子姨婆一般,有心人稍微套一下話,你便什麼都說出來了,此乃帝王大忌。
”
“哦,你如今倒是教起我做皇帝來了?
去了一趟無為山了不起了哦?
”卿白衣瞅着他,“那你當初跑什麼?
丢下那麼大個後蜀國給我一個人管着,你曉不曉得我好幾次差點被人砍死在禦書房啊!
帶你吃了那麼多好吃的東西,跑遍了整個偃都的紅樓,你還赢了我那麼多銀子金子,我差點連底褲都輸給你了,說跑就跑,信都不留一封!
一跑就是三年,半點音訊沒有,老子還以為你死在外頭了!
隻差給你修個墳,逢年過節提個豬頭去拜拜!
”
他越說越激動,最後都直接破口大罵了,手中握着個茶杯重重地往桌上砸了又砸,隻差把那杯子給震碎了。
石鳳岐被他罵得直捂耳朵,無奈地看了一眼魚非池:“我真的沒有跑遍整個偃都的紅樓,他誇大了。
”
魚非池聽着蜀帝這頓酣暢淋漓地喝罵,臉上聽得好笑,心中卻微微震撼,石鳳岐當年與卿白衣的交情該有多深,才得一位皇帝,如此相待?
石鳳岐給罵得嗓子都要冒煙的蜀帝倒了杯茶:“當年我若是不跑,今日墳頭青草,也的确該有幾尺高了。
”
也是怪,先前罵得厲害的蜀帝聽了這句話,卻莫名安靜下來,眼中還有些難過的神色,喝了口茶,他仰天一聲長歎:“罷了,終究是我欠了你。
”
“沒什麼欠不欠的,當年事當年過,過了就算了,今日來找你,當真是有别的事要問。
”石鳳岐說道。
“你那個花骨朵不都問出來了嗎?
對,我的确早就知道商帝會把溫暖送回去的,因為我來商夷之前,就已經與他達成了協議。
”反正瞞不住了,卿白衣幹脆說了個痛快。
這種事情其實想想也知道,總是瞞不住無為山的這些怪物們的。
“所以你去曾親王府上,也隻在演戲?
商向暖知道嗎?
”石鳳岐問他。
“長公主并不知道,商帝對她也有些提防吧,畢竟長公主對溫暖的确是嫉恨已久。
去曾親王府上,自然是演戲,配合着商帝造成他若不答應送回溫暖,我便要發兵商夷的假象。
”卿白衣說。
“你得到的好處是什麼?
”石鳳岐又問。
“這我就真不能說了,你們若是連這也能猜出來,那我就真服。
”卿白衣牽牽白衣衣袖,有幾分得意地望着石鳳岐:“你以為這三年過去,我就半點長進也沒有嗎?
”
他這得意的小樣有點傲嬌,還微微挑了下巴,魚非池靠在椅子支着額,決意不說話,明顯此時談話由石鳳岐進行會更好,所以她就等着石鳳岐開口。
石鳳岐他大拇指指腹刮了下鼻尖,又清了清喉嚨,看着這一臉得意的卿白衣,想着該怎麼組織話語才不算打擊到他,想了片刻,他說:“我想呢,商帝故意造成不願歸還溫暖的假象,也就是造成了兩國将要興兵的假象,這位親王大人一向觊觎商夷皇位已久,若是因為這琉璃美人商帝起兵禍戰亂,他便能高舉大旗,讨伐暴君,為民請命了,然後他應該會答應你,待他掌權之日,必與後蜀結百年盟約,不起戰事,順便,歸還溫暖。
”
卿白衣依然擡着他的下巴,眨了兩下眼,不說話。
石鳳岐繼續道:“曾鋒他應該已經私下拉攏過你了,你也應該假模假樣的答應了,畢竟你是與商帝一起演戲的,戲總要演到最後。
”
卿白衣擡着下巴咽了咽口水,抿着嘴,不說話。
“所以,你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你幫商帝這麼大一個忙,絕不僅僅一個溫暖那麼簡單。
”石鳳岐沉思了片刻,想了下:“哦對了,當年攻打後蜀的主将就是這曾鋒,你這也算是報了當年舊仇,商帝再許諾你一些其他的便利,有利于你将後蜀國的生意再做大一些,這樣款款條條加起來,你就有足夠的理由答應商帝了,當然,你主要還是必須把溫暖帶回去,畢竟這是證明你後蜀從此擺脫了商夷戰敗國的人。
”
卿白衣放下下巴,目光微垂地望着桌上一桌飯菜,沒有動筷的意思。
半晌之後他擡起頭,望着石鳳岐:“你們學院還收人嗎?
皇帝要嗎?
”
“收,但你不行,你腦子不夠。
”石鳳岐說。
“這皇帝做得真沒意思。
”卿白衣喝了口酒,險些哭出來,“三年過去了,我以為我總算是可以赢你了,你這樣有意思嗎?
有意思嗎?
”
“你讓我說的。
”石鳳岐好心提醒他這個先後順序。
“是啦是啦,你最厲害啦,你說得都沒錯,事情就是你說的這樣子,這就是個局中局而已,被設計的人一直是曾親王,你們無為學院,也是早就算好在計劃内的,商帝這王八蛋,他說他計劃萬無一失,你們兩不過是學院的弟子就給看破了,萬無一失個鬼。
”卿白衣直想罵娘,原還真指望着這一招能瞞天過海,哪曾想,在無為學院眼中看來,如此幼稚可笑。
“你們這局中局裡,包括殺死非池這一環嗎?
”石鳳岐的聲音陡然冰寒起來,長眉微壓,壓住他平日裡總是帶笑意的丹鳳眼,壓着攝人的威嚴。
卿白衣與他相識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的石鳳岐,便意識到事情嚴重,看了一眼魚非池,對石鳳岐道:“并不在計劃内,是另外有人暗中行事,我今日聽聞無為學院弟子遇刺之事,也很震驚。
在金陵城裡,敢對無為學院動手的人不多。
”
“我們會順着你與商帝的計劃鏟除曾鋒,但不是因為你們的計劃起到作用,而是為我學院裡的小師弟受的傷。
今日來找你說這些話,是想告訴你,無為學院的人不是你們能輕易戲弄的,沒有幾手真把式,隻是班門弄斧丢人現眼。
你把這些話帶給商帝,不該動的人,不要動,動錯了,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
石鳳岐字字句句說得清晰明了,帶着不容反抗不容置疑地氣勢,卿白衣好像又看到了當年鐵甲在身的他,立于宮門前,一杆長槍橫掃千軍,那日宮門口的鮮皿漫過了卿白衣的鞋背,他一個一步皿印子,石鳳岐跟在他身後,目送着他,坐上帝位,稱一聲萬歲,從此不見蹤迹。
卿白衣想着這些,突然笑起來,倒了一杯酒給石鳳岐,罵一聲:“你這死脾氣,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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